第9頁 文 / 朱朱
待門開啟後,映入眼簾的是浣秋怯懦的身影,在昏暗的月光下,她顯得益加弱不禁風。
「浣秋姑娘?這麼晚了有事嗎?」
「莫公子,我……我有事必須得和你……談一談,我方纔已找了你幾次,但你都不在。」浣秋細若蚊嗚的說,蟯首始終低垂,視線僅僅鎖在自己的鞋尖。
「有事和我談?」他挑了挑眉,心裡明白她想談的是何事。
「嗯。」浣秋深吸口氣,重重的點了點頭。
她已經想了一整天,她必須同他說清楚才是,她是宮女,在定了一輩子都得待在宮裡,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所以她不能待在這裡。嗯,沒錯,她就是要如此告訴他。先前,她是真的病了、昏了頭,十七年來從未那般心蕩神馳過,才會呆愣住而無法反應。如今她不容許自己如此失控,事實也容不得她這樣。
「要不要進來坐著談?」他偏頭詢問她。
「不……」她連忙搖著頭,「不用了。」
「呵,也對。」莫雩拍拍自己的額頭,「我才說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大好,那還是要到大廳去談?」
浣秋如搖博浪鼓似的晃著頭,「在……在這裡談就……就好了。」
「噢,也好。」他傾長的身軀佇立在浣秋身前。
「呃,莫公子……」她做了好幾次深呼吸,企盼自己別又丟了舌頭。
「你是不是不想留下來?」不待她開口,莫雩便點明了她的來意。
「嘎?」浣秋訝異的抬頭看向他。為什麼會這樣呢?他已經不只一次猜明她的心思,她有如此明顯的將心事擺在臉上嗎?
「我猜得沒錯吧?」他故作輕鬆,口氣中卻有一種掩飾不了的苦澀。
「莫公子,我……」浣秋撇過頭去,強迫自己別去注意他的神喪氣沮。她不能再被迷惑了。
「果然我們還是為難你了。」他嗤笑一聲,彷彿在嘲笑自己。
「並不是這樣的,莫公子,你也知道我是一名宮女啊!怎麼能、怎麼能留在這裡?」她發覺自己的心又在動搖了。
「宮女又如何?!」他驀地大喝,「難道你預備一輩子待在那種猶如牢籠的地方,直到老死嗎?」
浣秋被他的怒氣給恫嚇住。為何他會如此氣憤?
「莫公子你……」
他煩亂的撤過頭去,悶聲道:「抱歉,是我失態了。我的意思是……很多人入宮當太監、宮女實為情非得已,而你,為何卻是一反常態的還想要回去?」
「我不曉得別人怎麼想,可我自小被賣入宮中,注定就這麼過一輩子,況且我的主子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萌生逃走之意呢?」浣秋娓娓道來。「再說,在宮中我也有我的朋友,我們情同姐妹,如今我失蹤了,她們一定非常的擔心,我又怎能安心的待在這裡。」
「那麼,你能留在這兒約一個月嗎?」
「留在這裡一個月?」浣秋輕擰雙眉,不懂他的用意為何?
「嗯,陳大嬸大約一個月後才會回寨中,現在寨裡的兄弟都非常開心你願意留下,我想,你若真要走,至少等陳大嬸回來再走好嗎?」他放低了身段詢問她,語氣近乎哀求。
「這……」她……她是不可以答應的,但……
「就算是……就算是我懇求你了,請你留下來一個月吧!」莫雩低聲下氣的求她。
浣秋十分困擾,留與不留皆讓她為難。
「如果浣秋姑娘是怕你宮裡的朋友著急,那麼我有認識的人是守宮門的,我可以請他們幫你送信,你是在宮裡哪裡做事的?」他如此提議,企盼能打動她。
「我……我是在皇太后身邊做事的。」她保留了自己是懿賜宮女一事。
「這麼吧!我房裡有紙筆,你不如現在就捎封信,明兒個一早,我就幫你送去,如何?」他雖然是詢問她的意見,但人卻已走回房中,替她準備白紙及墨筆。
她尾隨他走入房內。在她們四人當中,冬霜是識字的,並且還教授給她們,所以,浣秋識得些簡單的文字。於是,她提筆寫了一封信,而後遞給莫雩。
「太好了,浣秋姑娘,明日一早我馬上替你送到皇宮去。」他接過信,並保證。
「嗯。」浣秋淡淡的應了聲,轉身踱出莫雩的房間。
她仍舊是困惑不安。她曉得自己是病了,向來行事中規中矩的她,竟為了他而逗留在宮外。
待她走出房門後,莫雩的表情變得十分淡漠,他瞥了手上的信件一眼,「刷」地將它撕成碎片。
現在她對他還是有用處的,尤其當他看見皇太后為她如此著急後,他更是不可能放她走。心裡雖閃過一絲愧疚,但對他而言,有利用價值的人、事他是絕不能放過。
在他的生命裡,替義父報仇是他最重要的責任,他不惜付出任何代價,甚至是傷害無辜之人!
復仇之火早已燃燒了他的心。
☆☆☆☆☆☆☆☆☆
浣秋來到植焰寨後山的一片菜圃,這片菜圃想必是那位陳大嬸種植的吧!
她穿梭在菜園之間,摘採些菜供以烹煮。植焰寨的人食量非常的大,準備的飯菜必須多量才行,這些菜絕對不夠,必須下山買。
其實,她非常不適應現在的生活,雖然以前在皇宮裡,她有一段時間也曾在御膳房裡幫忙過,但是負責掌廚而且如此量大卻還是頭一遭。所幸這些天來,寨裡的人都能接受她做出的菜餚。
聽說,植焰寨的兄弟有上百人,但有些並未居住於寨中,而是散居在各地,所以現在寨中才僅數十名兄弟。
幸好僅有數十名,否則她實在不敢想像那上百人的飯菜該如何炊煮才好。
「浣秋姑娘。」
浣秋正專注的摘著菜,突然聽見有人叫喚她的名。
她抬頭一瞧,是寨裡的人。
「呃……你……你……好。」她慎重鞠個躬問好。
「浣秋姑娘別如此多禮!」阿標連忙向前扶起她。
她微微的笑了下,不知自己該有什麼動作,繼續低頭摘菜也不是,呆站在那更不是。
「浣秋姑娘,你來了這些天,我一直沒有機會自我介紹,我姓張,單名標,是大哥的貼身部下。」見她尷尬得不知所措,阿標只好自我介紹一番。
「嗯,張公子,你好。」
「浣秋姑娘別如此見外,叫我阿標就好了,寨裡大家都是這麼叫我的。」阿標是個莽夫,對「公子」這樣的稱謂實在彆扭。
「喔。」浣秋應了聲。
「浣秋姑娘,讓我來幫你忙吧!」他捲起衣袖,彎下腰便開始摘菜。
「呃,張公子,我來便成。」她急忙的道。
「我說過了,叫我阿標吧!你這張公子、張公子的叫,我怪彆扭的。再來,原本你應該是客人的,勞煩你替我們煮飯已經是很過意不去,如果你連這小忙都不讓我們幫,這叫我們怎麼好意思?」道完,阿標又逕自低頭忙碌著。
聞言,浣秋只能跟著低頭繼續搞著菜。
阿標邊采,邊偷偷的瞥了浣秋幾眼。
事實上,他覺得她很無辜,她是名懿賜宮女,也許身為宮女有其可悲處,但她目前的身份對她來說,應該已算是很好了。怎知,就為了前寨主的仇恨而將她捲入了這場是非。
她何其無辜。
況且,她又正值花樣年華,他是千萬個不贊成讓她這樣一個柔順乖巧、善體人意的女孩陷入大哥的復仇計劃之中,然而,他也只是大哥的手下,沒有權利干涉。
只有可憐這女孩了……
第五章
浣秋待在值植焰寨已半個月了,自那次阿標來幫忙她過後,他又找了更多兄弟來幫她的忙,現在每到炊食時間,廚房裡便熱鬧得緊。她的壓力著實輕鬆不少。
還有一點叫她覺得十分好笑,那便是看著數名彪形大漢在廚房裡手忙腳亂、不知所措的樣子。拿刀劍或許他們是架式十足,但拿菜刀這可就難為了他們。
這幾日相處下來,她發覺這寨中的人事實上都是面惡心善的,有時見她怯懦未敢搭腔時,他們便會說笑來逗她,也因此,她才逐漸撤下心防,能和他們一起說說鬧鬧。
「喂,我說阿標啊!不過是叫你切個菜,你是在蘑菇什麼切了這麼久?」阿狗已經完成了洗米的工作,此刻正清閒的在一旁納涼著,一張嘴卻絮絮叨叨的念個不停。
「喂,這菜……不好切……很嗆……」阿標背對著大家,斷斷續續的說。
「喂,阿標,你是怎麼啦?聽你的聲音怪怪的。」大龍負責洗青菜,距離阿標最近,探頭探腦的瞥著他。
「嗯,沒事。」語未,阿標竟還吸了吸鼻水。
「阿標哥,你沒事吧?」對浣秋來說,阿標就像是個大哥般照顧她,她著實感激。見他真的怪怪的,炒菜中的她亦抽空詢問了下。
「哎呀!哈哈哈……」不知何時,阿狗跑到阿標的身旁,看了他一眼後,忍不住狂笑起來,「阿標,你……你竟然……哈哈哈……」
「笑什麼笑?!」阿標突然怒喝,轉過身子後,只見他粗獷的臉上佈滿晶盈的淚水,眼眶裡還泛著淚光,那表情說有多怪就有多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