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宜萱
一咬牙,伊丹芷拔下髮簪,一頭秀髮直洩而下,她一步步朝祈劍寒逼近,而他卻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我知道想殺你無異是以卵擊石,但無論如何,我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獄。」她的聲音出奇地沙啞,平日那股輕柔的哀愁,如今決堤般地狂湧而出,轉變成強烈的傷痛。
「丹丹……」祈劍寒輕輕開口。
「不許你那樣叫我!」伊丹芷幾近尖叫地喊道,眼眶驀地湧上淚水。她停在離他不到一步的距離,緊握髮簪的雙手高舉,已然瞄準他的胸膛。
「你想殺我就殺吧!這次,我不會再逃了。」他深深凝視她美麗如昔的蒼白容顏,對那根威脅他生命的髮簪瞄也沒瞄一眼。
祈劍寒從不知道,自己竟然會心痛。面對瀕臨崩潰的伊丹芷,他驀地生出願意付出一切以平息她痛楚的心情。她要殺他,他就將生命雙手奉上,什麼蟠龍玦、幽冥教,都跟他再無關係。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伊丹芷咬牙問道,高舉的雙手微微顫抖,大顆大顆的淚珠開始成串落下,令她眼前一片模糊。「你死不足惜……死不足惜……」她的聲音輕得幾乎像在呢喃。
持簪的雙手開始劇烈地抖動,卻怎麼也下不了手,從他們初識、相戀到分離,一幕幕愛恨相纏的畫面閃過她腦海。她專注地凝睇眼前這個令她魂牽夢縈的英俊臉龐,眼淚掉得更急了。
「丹丹……」他張開眼,聲音溫柔得像愛撫。
伊丹芷淚眼婆娑地淒然一笑,驀地銀光一閃,手中髮簪閃電般地刺下,對準的卻是自己的心口。
祈劍寒怎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做,大驚之餘,只好運功於掌,在簪尖觸到她肌膚前,用手為她擋住。
駭人的疼痛並未如伊丹芷所預料地到來,胸前僅傳來輕微的刺痛和一道溫熱的暖流。她疑惑地低頭望去,瞧見簪子穿透祈劍寒擋在她胸前的手,僅略微刺破她的肌膚。
好半晌,她只能呆瞧著從自己前襟暈染的些微血跡,與從他手掌不斷冒出的血液混在一起。
祈劍寒冷靜地拔出簪子,替自己點穴止血。
「你為什麼這麼做?」伊丹芷沙啞地問,無視於胸前愈擴愈大的血漬。「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
「丹丹,我沒想到你竟然如此不愛惜自己的生命。」祈劍寒一手拿著簪子,方纔的驚嚇令他面色凝重。「你死了,回族的子民們怎麼辦?」
哈……伊丹芷苦澀地自嘲,他關心的,終究不是她。一股強烈的憤怒驀地湧上。
「這事兒輪不到你管,我也不需要你貓哭耗子!」她一反平時的冷淡,朝他狂吼道。「簪子還我!」
言畢,她撲向他,伸手欲奪。
祈劍寒稍稍側身,內力一吐,手中的簪子頓時斷成數截。
伊丹芷忽地抽出祈劍寒擺在桌上的劍,欲往脖子上抹。
「丹丹!」這次祈劍寒早有警覺,伸手攫住她的手腕。
「既然我殺不了你,只好到九泉之下請孩子原諒他這沒用的娘!」她奮力掙扎,方才停止的淚水再度氾濫。
聞言,祈劍寒的身軀一僵,震驚至極地瞠目瞧她。孩子?!他們的……孩子?
就在同時,躲在樹上的洛君妍和南宮卓察覺情況不對,先後躍下枝頭,並且在看見對方時,愣了一愣。
但洛君妍心繫伊丹芷,所以腳下未停地趕到房前,一把拉開房門。
「丹芷姐!」天啊!怎麼回事?她掃過伊丹芷手中的劍,和淚痕斑斑的臉,連忙搶到她身邊。「是不是他欺負你?」她怒瞪著祈劍寒,問道。
「劍寒,你的手……」後進門的南宮卓也來到祈劍寒身邊。
「她想自盡。」祈劍寒回復冷硬本色,淡淡地說,彷彿對手上仍在冒血的傷口渾然未覺。
「什麼?!」洛君妍失聲喊道,這才發覺伊丹芷眸中的瘋狂神色。為免她再度傷害自己,洛君妍伸手往她的昏穴一點。「你可以放手了,我會照顧她。」扶住暈過去的伊丹芷,她對祈劍寒說道。
「謝謝。」他微點一下頭。
洛君妍深深望他一眼,然後半攙半抱地帶著伊丹芷回房。
「我從沒見你跟誰道謝過。」南宮卓用臉盆打了些清水,再從抽屜裡取出乾淨布條和刀傷藥。這本是為應付幽冥教而準備的,沒想到現在就派上用場了。
祈劍寒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合作地遞出受傷的那隻手,讓南宮卓替他包紮。
「怎麼弄的?」南宮卓一邊清洗傷口,一邊問。
「她的簪子。」他朝躺在地上的殘骸點頭。
「扎得可真狠!」南宮卓上好藥後,用布條包住他的手,在其上打一個結。「想不想談談?」
回答他的是一陣沉默。就在他以為祈劍寒不會開口時,卻聽見他說:「陪我到屋頂上坐坐。」說完,逕自出門。
南宮卓躍上屋頂,默默坐到他身畔。
「我想,你一定知道她的身份。」祈劍寒在短暫的沉默後說道。
南宮卓點點頭,靜候著他接下來的話。
「我和她第一次見面,是在塞外的大草原上。那時,她隨著她父親帶領大批回族勇士追捕我。」祈劍寒凝望夜空,臉上露出緬懷的神色,彷彿又回到那個風光明媚的綠野。
「為什麼?」見他不語,南宮卓問道。
「因為,」他調回視線,勾起嘴角。「我一時好奇而偷了蟠龍玦,而她是惟一能感應蟠龍玦的人。」
南宮卓驚訝地望向他,忍住已到嘴邊的疑問,等他繼續說下去。
「他們追了我好幾日,從草原到沙漠。後來,咱們遇上沙暴,她和其他人走失了,是我發現當時已奄奄一息的她,幸好她年輕健康,休養一陣後又回復活力。在照顧她的那些日子,某種轉變在我們兩人之間發生。」祈劍寒浮出一個溫柔的笑,令南宮卓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認識他這麼多年,卻從未想像過他會露出那種表情。
「她是那麼地特殊而美麗……你知道嗎?她可以站在奔馳的馬背上,射中百步外的小兔子……我們倆私定終身,在天地的見證下結為夫妻。」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度過半年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可是卻慢慢發現,我們是屬於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有著不同的思想與信念。隨著愈來愈多的摩擦,我們最後終於發現,彼此永遠無法改變對方,也達不到對方的期望。再加上當時,她父親派出尋她的人馬又緊追在後……」他長長地吁出一口氣。「所以,有一天清晨,我離她而去。」
南宮卓靜靜消化方才得來的消息,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所認識的祈劍寒是冷酷強硬的,絕非眼前這個滿懷愧疚的多情男子。
如果換成是他和小洛,他是否也會如劍寒一樣自責?不!南宮卓立刻否決這個想法,無論如何他絕不會放棄小洛。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我會一直跟著你們,直到取得蟠龍玦。」祈劍寒苦澀地笑笑,又說:「不過,我還是少露面的好,否則她光是忙著殺我都來不及了,哪兒還有時間感應蟠龍玦?」
「劍寒……」南宮卓試圖說些安慰的話,卻怎也不知如何開口。
「不用試圖安慰我,你終究不是南宮紹,換成是他,一定能滔滔不絕地說些大丈夫何患無妻之類的話。兄弟,我心領了。」祈劍寒報以一個淡淡的笑,語氣忽又一轉,感慨萬千地道:「問世間情為何物?愛恨癡癲,恩怨糾纏,不外如是。」言語中透出一股無奈滄涼的意味。
南宮卓正想說些什麼,眼角卻瞥見洛君妍纖巧的身影朝他們走來,所以又將口邊的話嚥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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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給她找到了!沒事躲在屋頂上幹啥!洛君妍輕巧地躍上屋樑。
雖然南宮呆也在他的旁邊,但禍是自己闖下的,自然要有擔當。現下丹芷姐睡著了,她只好向另一個受害者道歉。
而且在方纔的一團混亂之後,不知怎地,她不再有躲避南宮呆的衝動。可能是因瞧見丹芷姐的痛苦,而更想抓緊眼前的幸福,即使他們的緣分只到取得蟠龍玦為止。
「咳!那個……」洛君妍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低頭走到祈劍寒面前。「呃……祈大哥……對不起。」她無奈地說完,還朝他微微欠身。
祈劍寒投給南宮卓一個不解的眼神。
「小洛,你為什麼跟劍寒道歉?」南宮卓也是一頭霧水,可唇邊卻有抑止不住的淺淺笑痕。打從看見她的第一眼起,就沒見過洛君妍這般模樣。今兒個太陽不知打哪兒出來?
「因為,是我把丹芷姐叫到你門口。」她可憐兮兮地招供道。然後又一臉罪惡感地加上一句。「門也是我敲的。」
「為什麼?」祈劍寒面無表情,聲音裡只有純粹的疑惑。
「我以為你們會重修舊好,丹芷姐很愛你啊!我只想到讓丹芷姐快樂,對不起……」說到後來,她聽起來好像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