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子紋
蓮心聽到這話,動作有些遲疑,但是只有一瞬問,她定了定心神,繼續舞劍。
這年頭啊!還是要懂得一點防身之術才能自保,走運點可能還可以幫點人,偏偏寺裡的師太們都認為這佛門清淨之地,不該舞刀弄槍,然而她這人一向自以為是慣了,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她總是趁著天還沒亮就開始練習,而當師太、比丘尼們做早課時,她就忙著準備早齋。
該做的事,她可一點都不敢馬虎,所以除了幾次不走運被抓到之外,其它時候,只要她不要太過分,師太們都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蓮心自以為帥氣的將劍用力一揮,腳踝一轉,不料卻重心不穩的摔在地上。
她痛呼一聲,幾個在不遠處打掃的比丘尼見了一驚,但沒人上前幫忙,大家才不會笨到去挨她罵。
她們立刻低下頭,假裝沒看見方纔那一幕,誰不知蓮心的自尊心特強,去幫忙可能會被罵一頓。
蓮心顧不得看自己身上有沒有傷,一雙美目看向四周,還自以為沒人看見,連忙起身拍了拍髒掉的衣服,然後一溜煙的跑出去。
真是該死的丟死人了!
她一鼓作氣的跑上了寺後的竹林,這才呼了口氣。
其實這些三腳貓功夫是當初在侯府時跟個武師學的。
但她實在沒什麼天分,又加上學的時間不長,回到寺裡之後師太們當然也不會同意讓她去學這些東西,畢竟出家人慈悲為懷,所以她的武藝也無法精進到哪去,不過要出幾個招式來還可以騙騙人。
她坐在地上,只手托腮,目光看向遠方。
看來她要是真想進步到有一天可以跟在侯泊雷的身旁,可能還得花很大的一番功夫。
「我看到了!」
聽到突然冒出來的聲音,蓮心先是一驚,而後旋轉過身,不知何時到來的,她身後站著一個長得比女子還要美的男子。
他一身雪白襦衣,手搖著扇,嘴角帶笑的看著她。
乍見他,她心先是一喜,但一意會他的話,眉頭立刻一皺,「什麼意思?你看到什麼?」
「關於這一點,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她抬起下巴,「這麼多年來哪一次出錯。」
侯泊雷笑而不語。
與妙清寺結緣於他死去的母親,她一生修佛,打小,他就跟著他娘到妙清寺,一年總來個一、兩趟。
他打一出生就體弱多病,就算年屆十歲,依然是小小的個頭,瘦弱得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似的。
在因緣際會之下,讓蓮心救了他一次。
他猶記那天正巧是七夕,當時天色漸暗,他跌下斜坡、摔斷了腿,喊得聲音快沒了,還沒見半個人出現,而就在他快死心的時候,卻意外聽到一陣啜泣聲,當時他覺得毛骨悚然,想這片竹林怎麼會莫名在黑暗降臨之時傳來這種詭異的聲音。
那哭聲由遠而近,最後在夕陽的餘光中,他看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而影子--他第一個注意到這人有影子,所以相信她不是什麼鬼魅,而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而當時蓮心雖然小小年紀,可仍倔強的攙扶起當年個頭不及她的他,很吃力但也不算是不可能的任務。
那時他實在覺得受女流幫助是件很丟臉的事,不過在那個時候,他似乎除了接受她伸出的援手之外別無他法。
他的受傷弄得大伙包括他娘親在內驚惶失措,自責不已,但他本人倒不覺得有什麼。
而這個總是躲在師太身後的小姑娘卻也因此跟他結下不解之緣。
這些年來,他一直將她帶在身邊,只要她開口,他什麼都給她,除了後來他堅持入了國子監,甚至從軍而去,她才一氣之下回到妙清寺。
當時她甚至撂下狠話要出家,只為了不讓他以身試險,可他依然故我,畢竟倭患不除,老百姓便不得安寧。
他不過想盡點力,一方面也希望侯家在海上的生意能更有保障,更希望倭患能夠根除。
這些年來,因倭患而妻離子散之事發生太多在百姓身上,蓮心的親人甚至包括他的父親都因為倭寇橫行而死,他不想再見悲劇重演。
「你在想什麼?」她注意到他異常的沉默。
「沒什麼。」他聳肩,四兩撥千金的回答。
「別騙我!」她冷哼一聲,「一定又在想倭患吧!」
他沒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
她的嘴一撇,以前她常因為想起自己可悲的身世而一個人躲著哭泣,但因為他不喜歡她哭,所以她就不哭。
她依賴他漸深,而這個原本個頭比她還小的侯泊雷卻在不知不覺中長得比她還要高大。
蓮心實在不懂,像侯泊雷這種文弱的傢伙怎麼會懂得帶兵打仗這一套,偏偏他似乎有很大的雄心壯志。
不管她怎麼吵、怎麼鬧,甚至侯大哥怎麼對他威脅利誘,他依然故我的從軍去了。
最後他雖然證明了他們的擔心多餘了--他平安的歸來,但卻不代表他可以一輩子平安,一輩子都不用再出兵打仗。
「什麼時候要回京?」她故作不在乎的問。
「至少再等一個月吧!」他的語氣不怎麼肯定,不過內心想要至少再待一個月。
蓮心心裡頭明白,喜歡他是一回事,能與他相守一世又是另一回事,她自己很清楚,她可並不如外人所想的那麼不切實際。
她習武也不為別的,而是希望有天她能幫上他的忙,她很清楚,只要沿岸一有不平靜,受盛名之累,他再次出兵的機會便會大增,她只求能夠當他最得力的助手就心滿意足了。
「怎麼換妳不說話了?」侯泊雷一點也不在意自己一身的白衣,帥氣的坐了下來,側臉看著她問。
她聳了聳肩,回視著他,「沒什麼,想到以前,我就是從這個山坡把你給弄上來的。」
他的嘴角揚起些弧度,他也記得這段過往,終其一生,他不會忘記這檔子事。
「然後呢?」他笑著問,「妳這丫頭該不會又要提醒我,妳是我的救命恩人吧?」
「拜託!這種事需要提醒的嗎?」她的手捲著自己的長髮,得意的說:「這是怎麼也無法抹滅的過往。」
她的話使他忍不住揚頭一笑。
隨著年紀漸長,在官場上打滾越久,令他越覺得人心深不可測,獨獨跟她在一起時,他才能完全的卸下心防。
「妳十六了吧?」
聽到他沒頭沒腦的問句,使她心生疑惑,「對啊,下個月就滿了。幹麼突然提這個?」、
「沒什麼。」侯泊雷聳了聳肩,「大哥說,妳不打算再回侯家了。」
她一驚,奇怪她怎麼覺得他的語氣有股指控的味道,但她強迫自己理直氣壯的開口。
「對。」她簡短的回答。
「為什麼?」他打量著她問,「我對妳不夠好嗎?」
這好像跟他對她夠不夠好一點關係都沒有。蓮心覺得好笑的看著他,「記得當初你說過,只要你腳傷痊癒我就可以回妙清寺嗎?」
他是記得這件事,但他不認為現在承認這事會對他有任何幫助,所以索性睜眼說瞎話。
「我有這麼說過嗎?」他裝傻。
「有!」她很肯定的說,「你的腳早八百年前就好了,而且還能帶兵打仗,所以我不該繼續留在侯府,一點都名不正言不順。」
他拉過了她的手,「妳要我給妳名分嗎?」
她抬起頭,與他四目交接,對他露出一個苦笑,「別傻了,我不是笨蛋,」
「妳是什麼意思?」
她沒有回答,她早聽說了,他這個戰功彪炳的大將軍,皇上屬意他當駙馬爺,沒人敢跟她提這件事,但她早從一些耳語中得知了這個消息。她只是逼自己不去思索這個問題,她知道他當駙馬爺是早晚的事。
她看了下天色,突然尖叫了一聲。
「怎麼了?!」侯泊雷被她嚇了一跳。
「早膳?!」完了!這次她鐵定又要被罵了,「都是你害的,沒事跟我講這麼久的話幹麼?我要去做早膳了。」
蓮心忙不迭的跳了起來,也顧不得跟他打招呼便急忙衝回妙清寺。
雖然知道被念一頓是逃不了,但心情卻是愉快的,畢竟他來了,只要想到這幾天她隨時都能見到他,她的心便飛揚起來。
至於他會不會成為駙馬爺,就讓她姑且當個鴕鳥吧!當作不知道這件事,這樣她的心才不會那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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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數天前,全城上下都知道大將軍從京城回鄉省親,還要大發白米,所以一大清早,妙清寺就排了許多等著領白米的百姓。
侯泊威和妻子楊依華在寺廟口,看著眾人領白米,而侯泊雷則請妙心師太到禪房密談。
「大當家和二當家真是慈悲為懷。」妙心師太對著坐在面前的侯泊雷開口。
他只是淡淡一笑,「師太言重了,大哥與我不過就是延襲著家母生前的傳統罷了。」
「兩位當家都是個孝子啊!」妙心師太可以說是從小看著侯家兩兄弟長大,對於他們兩兄弟都長成這麼有為的青年感到十分欣慰,「兩位當家的作為,相信侯夫人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