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紛亞
「啊——」淒慘的女子尖叫聲,傳遍週遭。
韓天愷忍不住看著一旁的任熙言,雙眉擰緊,不明白極了。
明明是她提議要看鬼片的,進入電影院一個小時以來,她不是側著臉以眼角餘光觀看,不然就是兩手摀住眼,透過指縫觀賞說什麼也不願意以正常的方式去觀看。
「啊——」
又一聲尖叫由任熙言口中逸出,韓天愷忍不住摀住快被她尖叫聲刺傷的耳朵,她雖然不是以正常方式觀賞電影,倒也看得挺入戲的,老是被嚇得亂叫又亂抓他的手臂。
更弔詭的是,他竟然會答應她,跟她走進電影院。
他想不通,為何對任熙言,他就是多了份不同於對待其他人的耐心與包容力。
「你這樣能看到什麼?」韓天愷不禁要問將頭埋在他手臂上,兩手緊捂著耳朵的任熙言。
任熙言緩緩地抬起頭,恢復一貫的傲然氣勢,說明著:「我只是不想留下後還症。」
踏進電影院那一刻,她便決定了,為避免自己日後胡思亂想,所以她不聽不看。
「你怎麼都不會怕?」她問。
「這……可怕嗎?」他指著影片中扮相難看的鬼,反問一直在慘叫的膽小鬼。
對向來做什麼事都講求實際的韓天愷來說,看得到的才是真的,所以連鬼神他也都堅持要眼見為憑才會相信。
看著任熙言使勁地點頭,韓天愷不能苟同地搖搖頭,這般的她,倒是跟她平日那不可一世的女王氣勢完全兜不起來。
電影已結束五分鐘,任熙言緊張的情緒仍未恢復,直至發現身旁的人頓減了,才敢離開。
她那驚懼且不時露出嬌態的模樣,實在教人永生難忘,比平日盛氣凌人的樣子好太多了。
韓天愷突然興起一股惡作劇的念頭,想再見見她那難得的畏懼表情,決定整一整她。
「你看那邊。」他突然伸手指向她的右邊。
任熙言驚得停下腳步,想回頭卻又不敢,好一會兒,她才好奇地問:「看什麼?那裡有什麼呀?」
「剛剛有一道白影飄過去。」
任熙言嚇得說不出話,怔怔地看著他,身體很自然地往他身邊又靠近一點。
想起電影中主角在沐浴時,突然伸來幫忙的手和鬼魅可怕的裝扮,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
「那邊。」韓天愷又指向另一方,強忍住笑意。
「啊——」她緊張的放聲大叫,緊抓著他的手臂。
忘了她的叫聲還挺驚人的,韓天愷好笑地看她一臉畏懼的樣子。「
「什麼東西?」任熙言撫著胸,盡力讓自己平穩下來。
「機車停在那邊。」他再也忍不住地笑出聲。
還未恢復的任熙言輕應了一聲,一點也不在意他的笑,逕自撫著胸平緩呼吸頻率。
現在,她滿腦子裝的是,上廁所有著肉眼看不見的人幫忙按馬桶沖水器的畫面,愈想心裡愈毛,她感到很不舒服。
瞧她嚇得臉色都發白了,韓天愷直覺得好笑卻又不忍。
他伸手橫過她,拍了她的肩一下,神經緊繃的她立刻又是一陣尖叫。
「是我啦!」
回過頭,一見是韓天愷,任熙言火氣立刻上揚,狠瞪著他。
「你幹嘛?人嚇人會嚇死人耶!」她一改方纔的害怕樣,氣得朝他大吼大叫。
「現在能凶了?」他挑著眉問。
她哼了一聲,換了個話題。「現在要去哪裡?」
都半夜一點了。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任熙言打了個很不淑女的呵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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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哈雷機車在一棟社區大樓前停下。
「再見。」任熙言丟下話,即甩過頭不理他。
甫刷過卡,走進去不到三步,一陣涼風吹來,伴著樹葉悉卒聲飄進她耳中,電影裡的一幕幕閃進她腦裡,重新放映。
任熙言抹去手臂上的疙瘩,猛力搖頭的衝了過來,害怕的緊抓住韓天愷的手臂。
「你陪我上去好不好?」
韓天愷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膽小鬼……」
「你說什麼!」儘管俏臉早已嚇得蒼白,她依然不願承認自己是膽小鬼。
「膽小鬼。」
「你……」她忿忿地伸出手指戳著他的胸膛。
韓天愷拉下她的手,輕輕地一笑。「我陪你上去。」
任熙言皺著鼻,點了點頭。
「你明明不敢看,為什麼還要逞強?」
「我……」她噘起嘴,一臉無辜。「還不都是被歆歆的歪理給害的!」
韓天愷不明白地看著她。
「歆歆是我朋友,她說什麼可以借看驚悚片,好好地叫一叫,發洩壓力、紓解情緒,什麼跟什麼嘛!」她說得忿忿不平。
韓天愷沒表示,只是以大掌撫撫任熙言的頭,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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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任熙言迅速打開房內所有電燈,站在門口仔細梭巡過一圈,才有些神經質的走人。
鈴……
「啊——」突來的電話,嚇得她尖叫連連。
韓天愷連忙按住她的兩肩,安撫道:「是電話。」
瞧她的驚惶樣,他一邊覺得她逞強的模樣好笑,卻也為她感到擔心,漫漫黑夜裡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可能嚇壞她。
「嗯……」回過神,她點點頭,兩腳跨過米白色沙發,接起電話。「喂!」
(言言……)
「姑姑……」任熙言不確定地喊道,兩眉也微微擰起。
(言言,你跑哪裡去了?我都打了一個晚上電話!)口氣不佳地抱怨聲自話筒中傳出,讓任熙言的心情不由得沉了下來。
「跟朋友去看電影。」她照實回答,心裡有著不好的預兆。
其實姑姑根本不在乎她去哪裡了,又和哪個人鬼混了一夜,只是找不著她心情很差,無意義叨念了一下;會來電話找她,不過是有要事需通知。
(你爸爸過幾天會回去找你。)任佳悅突然說道。
「爸……爸……」任熙言不能置信的蹙緊眉頭,爸爸這二字說來好生疏。
她都快忘了喊這二字是在多久之前的事,一年、五年、十年…
…是十二年前。
(你爸跟那個女人離婚了,加拿大的公司也一併結束了……我就說,那女人跟你媽一樣,最後一定會拋家棄子的,他偏不聽,現在終於知道受騙了;不但錢沒了,連公司也都沒了……我看人一向很準的,他就是不聽……)
聽著姑姑的抱怨聲在話筒那端響著,隔著大海,在遙遠的東京數落著父母的不是,儘管任熙言已習慣了,甚至連她講述的內容也約略能猜到九成,但仍是有些許的無餘感慨,和更多的不平。
在任熙言亮麗、驕恣的外表下,內心卻潛藏著因家庭破碎和四處為家的生活,而產生無法彌補的自卑與空虛。
父母離異後,擁有扶養權的父親竟將她交給姑姑們扶養,由大姑姑到二姑姑,至最後的小姑姑,自個兒則去加拿大另組家庭。
所謂的家人,也從一開始因憐憫對她百般疼愛,到後來的厭棄指責,姑丈們甚至將她當傭人使喚,以致年紀尚小的她,要負責料理家中大小事務。
她曾經很愛姑姑和姑丈們,但他們畢竟不是她的父母,所以不可能待她如親生子女,這事她十分明白,也不能去埋怨什麼。
再加上寄養在他人家中,她的物質生活貧乏,只能眼巴巴看著表兄弟們玩著玩具、表姐妹們炫耀著身上美麗的衣裳,而她什麼也沒有,也因此養成她現在不斷追尋物質上的滿足與充裕。
(言言,言言……你有沒有在聽啊?)
任佳悅不悅的叫喚聲喚醒任熙言,她忙著回道:「有。」
(你爸到了,就讓他住在你那裡。)任佳悅的語氣中帶著不容許任熙言反對的堅定。
「為什麼?」面對姑姑擅自的決定,任熙言忍不住發火了,隱藏在心裡對父親的不滿全顯現出來,拔高聲音問道。
(什麼為什麼?言言,你在說什麼?)任佳悅不解地問。
「為什麼要讓他住在我這裡?」任熙言依然激動,握住話筒的手青筋微冒。
(他是你爸爸,不住你那裡住哪裡?)任佳悅口氣變得強硬。
「我沒有爸爸!我沒有爸爸……沒有爸爸……」任熙言不禁大吼,像是重申般不停說著。
任佳悅忍不住叨念起來:(你這孩子是怎麼了?我是這樣教你的嗎?從小就是不聽話,我說東,你偏往西,只懂得處處跟我作對,現在長大翅膀硬了是嗎?我說的話又……)
「我只知道……養我的是姑丈和姑姑。」任熙言突然插話說道,低沉的聲音似乎在壓抑什麼。
(言言……)任佳悅語氣放軟,不知是該心傷還是欣慰,相對的,另一股愧疚油然而生,那是對她的歉意;她沒能好好處理自己與丈夫的情緒,還讓孩子們對她產生了排擠與敵意,這對她都造成了傷害,但現在說這些,似乎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