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心瑤的面前,望著她憔悴、消瘦得兩眼深陷的臉。
心瑤呆坐在病床上,不動,也不說話,思緒彷彿飄到一個好遠好遠的國度裡。
懷哲緊緊握上她的手,她顫抖了一下,似乎回過神來,抬起來望著他,眼光沉痛而悲哀。
「原諒我!」他的聲音沙啞得難以辨認:「老天!我要怎樣做才能挽回這天大的錯誤?」他顫抖地低喊:「心瑤!求求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她再度抬眼看他,看來不勝哀戚,好一會兒,才開了口,聲音低柔而無力:「都已經如此了,你要我怎麼說?」
他再也控制不住了,把頭撲進她身邊的被窩裡。「求你!讓我照顧你、愛護你!」他痛苦地低喊著:「讓我娶你!」
她凝視他那一頭黑髮,稍稍坐直了身子,然後很真誠、很懇切地說:「懷哲,你知道嗎?我們都無法讓已經發生的事變成沒發生過,既然如此,我只有坦然接受它,而且……」她頓了頓,「是我對不起你在先,不是嗎?你那麼有雅量接受我的過錯,我又為何不能?」
他直視著她,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裡,絲毫沒有責怪的怨容。
「你不怪我嗎?」他驚顫地說。
「以前你也說過不怪我,不是嗎?」
「心瑤!」他心痛地叫了一聲。
她微笑了一下,「這些天來,我想了很多,我真的不怪你。人生有許多事,真的不能用理性來解釋,人的智力畢竟有限,也許冥冥之中真有一位神在主宰著一切。」
懷哲長歎了一聲,分不清楚是感激還是尊重,把臉深深埋在她手心中,半晌,才拾起頭來。
「那麼……」他仍小心翼翼的說:「你答應讓我照顧你,對嗎?」
「給我一段時間,好嗎?」她疲倦地說:「讓我們先冷靜下來,再來談其他吧!你也該回床上好好休息了。」
他望著她的雙眼,覺得她似乎在逃避他,表情是那麼的冷。
「好,我聽你的,我等,不管等多久時間,我都願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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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夏日黃昏,天氣異常燠熱,就連西斜的太陽也挾著炙人的熱力。
何慕文在三十幾層樓高的工地,兩手撐開設計圖,與工地主任討論著。
他額上沁出豆大的汗珠,為了得到更多實際經驗,他不惜頂著炙熱的陽光,奔跑在辦公室與工地之間,這般腳踏實地、親力親為,實在不像個老闆會做的事情,他似乎繼承了父親對工作的狂熱。
他與建築師討論各方面的細節,又巡視了工地一遍,才乘著臨時架設的室外電梯,從三十幾層樓高空,垂吊而下。
滿臉掛著汗水和塵土,他正想到工地臨時的辦公室洗把臉,忽然,後面有人喊住了他——
「慕文!」
他回過頭來,看見偉群站在不遠處的廊柱邊,臉上沒有往常那副開朗的神采,相反的,卻流露出沉重,不安的神情。
慕文有些納悶地走向他。「下班了?什麼事情壓得你愁眉不展?你看起來有些蒼白。」
「沒什麼。」偉群深思著望著慕文,「大概是工作太累的關係。」
「這種天氣,的確欺人太甚,走,我們上山去!」何慕文沒有想太多,在偉群肩上重重的拍了一下說:「我們來個把酒夜話,順便讓你看看昨晚剛完成的一幅雙姝圖。」
莊偉群蹙緊眉峰,勉強牽動一下嘴角,「也好,你我都需要喝一杯。」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慕文望著他:心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你真的沒事嗎?」慕文疑惑的望著偉群。
「沒什麼,走吧!」偉群迴避地說道。
兩個人開著各自的車子,朝陽明山上的雨軒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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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慕文及莊偉群兩個人坐在雨軒飯廳裡,偉群自始至終一語不發、眼神陰暗,煙一根接著一根地抽,顯得心事重重。
何慕文望著他,滿臉的困惑懷疑。
葉嫂陸續送上菜,又端上啤酒,何慕文拿起啤酒,準備斟滿偉群的杯子,突然間,偉群壓住了他握著酒瓶的手。
「今晚……這種酒對你我來說,太淡了些,有沒有陳年高梁?」
「陳年高梁?」慕文訝異的說:「你有沒有搞錯?」
葉嫂在廚房裡,聞聲趕緊又遞上了瓶陳年高梁。
莊偉群拿起酒瓶,在慕文的杯子裡倒滿酒。
「你先把這杯酒喝了,我有事要跟你說。」偉群鄭重說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何慕文感覺出事情十分的不對勁,「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先把它喝了。」
何慕文懷疑地看著他,無法抗拒地把酒喝完。
「說吧!」
偉群覺得口乾舌燥。「我有個不好的消息,是關於……心瑤的。」
「心瑤!?」何慕文緊張地叫了一聲:「她怎麼了?她回來了嗎?」
莊偉群惶惶不安地望著慕文,握著酒杯的手不覺加重了力道。
「她不會回來了!她……她已經在美國結婚了!」偉群結結巴巴地說。
何慕文震驚的眼睛直視著他,嘴唇逐漸變得蒼白,全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呆了,好長一段時間,無法相信方才聽到了什麼。
似乎過一世紀之久,才勉強用著低啞的聲音問:「你怎麼知道的?」
「心瑤的母親一個星期前接到電話,立刻趕到美國,昨天回來,證實了這件事。」
「那麼……消息是真實的了?」何慕文啞著聲說。
莊偉群從口袋裡掏出一封白色信封,遞到慕文的面前。
「這是她給你的信。」
何慕文機械似的接過信封,凝視好久,才將它拆開,躍然於眼前的娟秀字跡,立刻引起他一陣顫抖——慕文:
拿起筆之後才發現,下筆竟是如此艱難,千言萬語也難以道盡,我此時這般刺痛的心!
原諒我曾給遇你希望,卻又讓你失望。原諒我的懦弱,我終究向道義、命運低頭了。我不想為自己辯解些什麼,人生……終究有許多無奈。
謝謝你給我的真情,謝謝你給我的那段美好的日子,絲絲縷縷甜蜜的回憶,我將永遠銘記在心。
祝一切都如意。
心瑤
慕文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椅子上,手中緊抓著信紙,覺得自己摔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裡。
莊偉群一時也想不到適當的話語來安慰他,只是無語地走到慕文身邊,過了好一會兒,才按住他的肩膀,說道:「慕文,我希望你別為這段感情太傷心。」
何慕文舉起雙手,蒙住了臉,半晌,掌心間才飄出了聲音——
「你放心,我會好好的過下去,畢竟,世界還存在著!」
過了好久好久,他才放下手,努力地站起身來,這才發現,偉群不知道何時已經悄悄離開。
他步上階梯,走進自己的房間,將自己拋上床,兩眼失神的盯著天花板。
第8章
接下來的幾天裡,整個雨軒都沉浸在一片低氣壓中。
何慕文沒有去公司,整天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情緒低落、鬱鬱寡歡。
從葉嫂那兒瞭解了一切的何父,原本也對兒子的改變能夠諒解,但一連幾日下來,他也逐漸看不過去了。
這天晚上,何父請葉嫂將何慕文給叫下樓。
「坐吧。」他要兒子坐到自己面前,並在預先準備好的酒杯中倒了些酒,遞到他面前。
「算算你也好幾日沒進公司了,你打算……
他準備說之以理,讓何慕文瞭解事業對一個男人的重要性,但話講不到兩句,卻被何慕文給打斷了。
「爸,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慕文,這些日子裡,我知道你悶悶不樂,希望你能看開一點,要以……」以為何慕文有意要岔開話題,他不放棄地續道。
「爸,我很好。」他打斷父親的話,專注的望著父親,又說:「你不用替我擔心,我只想告訴你,我今天作了一個決定……我想將美國的事業,交給朋友代為管理。」
「交給朋友管理?」何父臉色微變,他小心翼翼的將酒杯放在桌上說:「慕文,你考慮清楚了嗎?那可是你一點一滴,靠自己雙手創造出來的成績呀!」
「這些我都知道,但是,爸,我已經決定了。」
何父無力的搖搖頭。「那麼,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慕文坐直了身子,表情慎重而嚴肅。「我想去法國的藝術學院學畫。」
何父瞪著兒子,好半晌,才舉起酒杯,啜了口酒,以穩定情緒。
「爸,對不起,我並不想惹你生氣,可是我一定要走。」何慕文起身,將酒杯裡的酒一飲而盡後,定向窗邊,背對著父親:「我希望可以在你的祝福下離開這裡。」
何父注視著慕文說:「再多挽留的話也沒用,是不是?」
「是的。」
「藝術這條路……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簡單,你考慮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