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紀珞
秦貫日俊眸微瞇,轉而瞟向那個親眼看見他發飆揍人的模樣,還能沒被嚇壞、神色泰然的女子。「你喚我『二爺』?」
「老大,柳姑娘是你京城老家的兄長托付給你照顧的人。」
年皋想戴罪立功,好聲好氣搶著補述。
他從未聽過老大提起關於家鄉的事,是聽了接送柳姑娘來興南城的人說了才知道,原來老大是京城人氏,在家中排行老二,前頭有個兄長,後頭有個妹妹。既然柳姑娘與老大的親戚有淵源,他當然更不能丟下人家不管。
聞言,秦貫日掩在大掌後方的臉色倏沉,語氣陡降——
「先回你落腳的地方,明日啟程返京。」
面對他明顯的拒絕,柳娟娟面不改色道:「直到我與秦家簽訂的合同結束前,我都不會走,你必須幫我。」
「那是你的事,我沒有義務幫你。」勞什子的狗屁合同,與他無關。「況且,我怎知你是不是在誆我?」實事求是,是他的習慣。
要物證啊?她有!柳娟娟從懷中掏出一隻彌封信,遞給他。
「你大哥有封信要我轉交給你。」
秦貫日瞪著她手中那封信,彷彿摸了就會被傳染到什麼噁心的疾病,遲遲沒有動作。見他一動也不動,柳娟娟只好動手拆撕信封。
「你不自己看,那我替你讀出來好——」她一語未竟,仍殘留她些許體溫的信便遭他一把奪去。
看來這對秦家兄弟之間似乎有什麼過節,不過她不想過問,只要能順利完稿,要她到哪裡寫都一樣,包括千里迢迢來到南方,而早先在看見秦貫日時,她便決定待下!
由於年皋仍杵在一旁探頭探腦,秦貫日決定親自覽信,看著信上熟悉的字跡與語氣,他的臉色卻愈來愈難看,上等的細薄白紙邊緣被他捏得皺爛。
「這下沒有異議了吧?」她聳聳肩,轉身走入屋內,相信秦嘯日在信上大抵是寫了要秦貫日好好照顧善待她之類的囑托。
「喂!」秦貫日大喝,「你進屋做什麼?」他又沒答應她留下!
「天色晚了,回房。」她淡道,頭也不回。
回房?回哪間房?這屋子只有兩間房,一間是他的,另一間是年皋的……
眼角餘光捕捉到年皋陪著笑臉正要拔腿遁逃,秦貫日頓有所悟,立刻揪住心虛的屬下追入屋內——
「該死,我的衣衫為什麼堆在房外!」石破天驚的咆哮聲響起。
「老大,我方才正要幫你搬到我房裡……」
「那些書又是怎麼搞的!」環視房內,映入秦貫日眼簾的,是滿坑滿谷的各類書冊,他不禁額冒青筋。
柳娟娟蓮步輕移,來到秦貫日面前欠身道:「不好意思,二爺的房間比較大,才夠容納我帶來的書,麻煩二爺與年皋哥擠擠了。」
抬眸看著高大的秦貫日,柳娟娟再一次懾服於他的相貌。
實在是太像了!天底下居然有相貌身型如出一轍的孿生兄弟,若非他從頭到尾都臭著臉吼來吼去,她根本找不出他異於秦嘯日之處,簡直就是……同一張臉。
秦貫日忍下朝這女人動怒的衝動,牙根緊咬。
這女娃先是把他的衣物丟出他的房間,現在又叫他去跟一個臭小子擠?!
他怎麼看都不覺得這個登堂入室的女娃,那張淡然小臉上有任何愧疚之意!
「我是這棟屋子的主人,我有准你留下嗎?」他惱道,殺人的目光再次射向胳臂往外彎的傢伙,年皋連忙躲到柳娟娟身後尋求庇護。
「二爺身為興南城捕頭,支領官俸自當肩負百姓安危,現在卻想趕走我這個弱女子,讓我一人流落街頭,難道二爺對年皋哥的教誨都是隨口說說?」柳娟娟不答反問。
「教誨?」他挑眉。
「對呀,老大,你不是常說,保護百姓的安危是咱們捕快的職責嗎……」年皋唯諾陪笑。
喀、喀、喀。秦貫日的指節發出聲響,「你連這個都跟她提?」
「是呀是呀,我把老大的豐功偉業都說給柳姑娘聽了,包括老大如何擒拿輕功了得的飛賊、大破出老千的賭場、收拾下流無恥的採花大盜……柳姑娘還誇讚跟在老大身邊辦案的我,也絕非等閒之輩!」年皋得意得屁股都翹到天上了!
「你們很熟?嗯?」秦貫日的聲音如同眉尖,挑得老高。
年皋總算警覺到天邊似乎又要降雷,趕忙在鞋底上抹油。「呃……衣衫還沒搬妥,我去搬!」
此時,柳娟娟抬手掩嘴,打了個細細的呵欠。
「我累了,二爺也請早歇,咱們明日再開始。」旅途勞頓加上忙了一整天,她已經疲憊得上下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腦袋渾沌得緊,只想滾入被窩大睡特睡,寫稿只好等明天。
「開、開始什麼?你到底有沒有聽清楚,我不會留你,你明天就給我搬——」
碰!
門扉在秦貫日鼻前闔上,他狠狠咬牙,鐵拳捏得死緊。
可惡!一個獨身的姑娘家不但堂而皇之住進只有兩個男人的居處,一雙略顯倦困的眸子還毫不避嫌盯著他看,這成何體統!不對,去他的成何體統,他素來不讓女人靠近他半步,也絕不會讓女人住進他的地方,遑論要他娶——
「老大,你不是怕女人嗎?可你好像不怕柳姑娘——哎唷!」不怕死湊近秦貫日的年皋,換來頭上第四個腫包。
「臭小子,跟你說過多少次,我不是怕女人!」
「是是是,是怕女人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在接收到火爆的視線前,年皋趕忙把房門口最後一堆衣物抱走。要保護百姓之前,先保護好自己的頭。
「不是怕,是厭惡、厭惡——」經年皋這一提,秦貫日登時一楞,意識到柳娟娟方才就站在他面前一步之遙,他卻沒有任何不適。
緊繃的雙拳微鬆,他不自禁深吸一口氣,週遭殘留的味道,是淡淡的書墨香。
女人身上,也可以有不讓他反感的味道?
第二章
翌日向晚,絢麗彩霞同樣滿天映繞,暴躁獅吼同樣滿屋頂飛竄——
「該死的混帳東西,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我——」
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氣結的怒獅厲聲劈頭再吼:
「我不是叫你今日之內把東西搬走,滾回京城去嗎?!」
「我——」
「到底要我說幾遍你才懂,你與書肆簽了合同是你自己的問題,與我無關!」
「我——」
「柳奸奸,我不管你耍了什麼奸招說服那傢伙將你推給我,我絕不妥協,你該死的聽清楚了沒有!」
「是柳娟娟,柳娟娟啦。」一道有如小小豆芽的怯懦語音,小心翼翼探出頭提醒秦貫日的口誤,卻換來外力踐踏踹平的慘況。
「干你什麼鳥事,你插什麼嘴!」
「哎唷喂呀!痛痛痛痛痛——」腦袋吃了秦貫日一記凶狠爆栗的年皋,哭喪著臉,不甘願地喊疼叫屈:「老大,既然不關我的事,你幹嘛揪著我,從頭到尾都對著我吼啦……」嗚嗚,人又不是他殺的……呃不,人又不是他塞給老大的……
秦貫日眉峰一挑,怒容稍斂,攫住年皋衫襟的手勁也微鬆了些。
「是嗎?我錯罵你了。」
聽到老大有心懺悔認錯,年皋的闊嘴咧開如釋重負的一笑。「對嘛對嘛,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年皋別的長處沒有,就是為人寬宏大量,不會對老大記恨的。嘿,這裡沒我的事兒了,我先回房去。」
年皋才轉身跨出一步,就被人從頸後一拖,勁道之大,比起狂獅毫不留情踩住弱小獵物的狠絕有過之而無不及,然後是一道如雷暴喝直灌耳心。
「臭小子,怎麼會不干你的事!要不是你辦事不力,她——」
秦貫日語氣微頓,沒有揪住年皋衣襟的右手,直指坐在桌案前揮毫寫字的「當事人」,對方一臉平靜愜意的神情,讓他驀然驚覺自己像只亂吠的蠢狗,無聊得可以!
利如鷹隼的黑眸一瞇,秦貫日放掉年皋,凜怒步伐踏往桌案的方向,從背後望去,凡是他踩過的地面,彷彿延燒出一道長長的岩漿焰火,年皋見機不可失,速速拔腿溜掉。
石拳擊在桌面,發出不小聲響,但力道倒不若平時揍人那般鷙猛,不過已經足以令坐於另一端的柳娟娟暫時停筆仰首。
「不吼了?」清潤嬌嗓依然溫寧淡定,卻有些許埋怨。
她這副出乎他意料的反應,讓他更為光火,黑眸炯亮得足以噴出火來。
「你想聽我繼續吼你?」
「對。」柳娟娟答得簡明扼要。
見他吼人的模樣,她突然有了不錯的題材……她可以寫一名脾氣火爆的官差投宿客棧,遇上了個相貌脫俗、聰穎絕頂的女掌櫃,官差見女掌櫃貌美,色心大起,便故意找女掌櫃的碴,豈料嘴上功夫鬥不過女掌櫃,官差自取其辱,男性尊嚴掃地之際,憤而將女掌櫃甩上床,一把撕開她的羅衫……
「你欠罵嗎?」秦貫日咬牙低咆。
她是腦子有問題,還是她的膽長得比別人大顆?別說是尋常女子了,就連衙門裡那些捕快卒子、鐵錚漢子,只要見著他吼人,誰不是抖著雙腿、憋著氣,哪裡還敢上前捋「獅」須,她居然還一臉泰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