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於媜
瞧瞧她,一個快二十四歲的女人了,竟還拉著他跑到遊樂園來,還把自己弄得一臉冰淇淋,活像個三歲孩子。
他一定覺得她既幼稚又滑稽吧!
可是,她今天真的好開心,是她過去二十三年來最開心的一天。
「我——」
「我——」兩個人不約而同開口。
「你先說。」田欣害羞的低下頭,輕聲說道。
「不,你先說!」易桀凝視著她,栘不開眼。
「我——我——」開口啊,田欣,這時候是表白最好的時機!心裡的聲音不斷催促她。
「謝謝你!」她藏起落寞,昂首綻起笑。「你呢?」
易桀望著她美麗動人的臉龐,那股衝動洶湧得即將破胸而出。
「我——」
在那雙澄澈無瑕、滿是信任的眸底,他的衝動霎時敗下陣來。
「謝謝你的晚餐。」他勉強微微一笑。
兩人沉默無言的各自起身,緩緩走出遊樂園。
在這關鍵時刻上,兩人還是選擇當感情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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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實在太快樂、太美好,美好得讓她連到了公司,心還是像泡了蜜一樣,感覺好甜。
抱著茶桶,田欣心不在焉的往茶水間而去,絲毫沒有察覺李秘書正從茶水間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迎面撞在一起,田欣手裡的茶桶一時沒捧牢,整個全倒到李秘書的身上去了。
「對不起,對不起!」田欣驚惶失措的趕緊拍著她身上的水漬。「我不是有意的——」
「你怎麼那麼笨,竟然灑了我一身茶水,知不知道我這身衣服有多貴?笨手笨腳,真不知道總裁帶你進公司做什麼——」拔尖的嗓音極盡刻薄之能事。
田欣自知理虧,除了頻頻道歉一句話也沒有辯解,是她不好,在工作時竟然分心了,也難怪李秘書會那麼生氣。
「我這套衣服可是好幾萬塊的名牌,現在留下了茶漬,我看你要怎麼辦?」
「李秘書,對不起,我會賠你錢——」
「賠我錢?」李麗麗譏諷的揚高嗓音。「你一個月薪水多少錢?賠得起嗎?」她得理不饒人的罵著,一副勢利樣。
眾多秘書全圍在一旁看熱鬧,一副幸災樂禍的嘴臉,沒有一個人挺身為田欣說話。
「我會想辦法——」
「不必了!今天算我倒楣,被你給撞到了,下次你再敢——」
站在百葉窗前,易桀看著茶水間外上演的一幕,臉色冰冷如霜,雙手在身側握得死緊。
他從來不知道,她們平時就是這麼對待她的。
公司上下對她的諸多批評與不友善,他其實早有耳聞,只是為了不引起更大反彈,也不願傷及她的自尊,他選擇沉默,只希望風波能逐漸平息。
但是,他沒有想到,所有人對她的不友善,竟遠超過他的想像。
他多想不顧一切的挺身保護她,但公司是一個講求紀律、公私分明的地方,他雖心疼,卻還是只能咬牙忍住上前保護她的衝動。
突然間,他有種莫名的無力感,她根本不適合這種充滿嫉妒、刻薄人心的現實社會,她太單純、太軟弱,也太不懂得人心的醜陋,這只會讓她遭受更多傷害。
她何需如此?她大可回家過著優渥的生活,那裡有保護她的那片天,而他卻什麼也不能做。
早在田欣找上他時,他就該讓她離開,但他卻選擇自私的將她留在身邊,殘忍的成了間接傷害她的幫兇。
在他懊悔自責的同時,茶水間外的李麗麗依舊得理不饒人的數落著田欣。
「滾一邊去,我看見你就討厭,像個小媳婦似的,空有一張好看的臉蛋,卻連端茶水都不會,簡直要笑掉人家大牙!」李麗麗嫌惡的啐道。
「李秘書,對不起!」田欣愧疚得不停道歉。
「以後離我遠一點,下回再敢惹火老娘,小心我要你好看!」
留下一記白眼,李麗麗隨即趾高氣揚的扭臀而去,一夥看熱鬧的秘書也訕笑著一哄而散。
田欣咬住唇強迫自己嚥回眼淚,默默收拾一地的狼藉。
小小身影默默蹲在地上,孤單無助得令人心痛,易桀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唇抿得死緊,擱在身側的手握得死緊。
擦乾地上的茶水,抱起茶桶,田欣緩緩站起身。
一轉過頭,她看到了背後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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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車子裡,田欣是前所未有的安靜。
那個沉靜的側影看起來是那樣平靜,像是不曾發生過任何事,直到自她眼角不經意瞥見一滴淚,落在她擱在腿上的手背。
易桀心口沒來由的一緊,一種近乎不捨的情緒攫住了他。
昨晚那個純真快樂的女孩不見了,只剩眼前這個挫折心傷,獨立跟現實環境對抗的無助女孩。
「你——還好嗎?」他喉頭有些發緊。
身旁的人兒沉默許久,才終於以微微顫抖的嗓音道:「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他不明白。
「我又給你惹麻煩了。」明明說好不再連累他,偏偏她又把事情給搞砸了。
倒茶水真的不難,但偏偏她就是學不會事事完美。
「不,這不是你的錯,不能怪你。」
怔然抬起頭,田欣望進他憐惜的眸底。
為什麼?突然間,她像是自言自語的低喃道:「為什麼你總是對我這麼好?為什麼從來不生我的氣,不嫌棄我的一無是處?」又為什麼明明不愛她,卻能有這麼溫柔深情的一面?
「因為——」他怔了怔,眼神一轉,他佯裝輕鬆自若的說道:「巖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有責任照顧你。」
在他心中,他永遠只把她當成「巖日的朋友」,在他心中,她田欣不存在,也完全不具任何意義?
她絕望得幾近窒息,卻莫名的想笑。
看著她唇邊那抹乍然浮現的笑,易桀震住了。他不敢置信,在這種時刻,她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他看著那抹笑,卻發現裡頭滿是苦澀。
恍然之間,他終於發現——她愛笑,是因為她習慣性用笑來掩飾孤單、掩飾一切情緒。
而他怎麼會傻得以為——那是不解世事的天真?
胸口傳來揪心痛楚,那是為她不捨的心疼。
他不懂她,從不曾真正懂過。
她看似簡單卻難懂,她明明是那樣天真,此刻卻又老成得像歷經過許多人生,他不知道,那一種才是真正的她,抑或是,哪一個才是她真實的面目。
他明白,他是絕不能再讓她回公司了,在他身邊,只會讓她更加傷痕纍纍。
看著身旁那樣挫敗又絕望,彷彿失去了鬥志的她——
這一刻,他真的懷疑,把她留在身邊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
在這裡,沒有良好的照顧、充足的養分,強迫讓她經歷風雨的結果,只是加速她的枯萎。
難道,他真的錯了,她不是屬於這裡的?
有專屬園丁與肥沃養分的花房,才是最適合她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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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一再保證自己沒事,可以照常上班,但田欣還是被易桀強制留在家裡休息一天。
一整天,她無所事事悶得發慌,刻意不去想起昨日的不愉快,她一心期盼著易桀下班。
下午三點,她坐在沙發裡,電視一台轉過一台,就是找不到能讓自己的心沉靜下來的方法。
倏地,門外傳來門鈴聲。
易桀?她又驚喜的瞥了下壁鐘。他怎麼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
沒有多去細想,她開心的前去開門。
「易桀,你怎麼——」一開門,她臉上的笑容立即僵住了。
「爸?」父親是怎麼找到她的?
「你還知道我是你爸爸?!」田仲豪悶聲怒斥道。
找了女兒足足三個多月,田仲豪又急又氣,卻還是狠不下心責備他自小捧在手掌心裡的寶貝。
「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您擔心,我只是想獨立。」
「獨立?你要開店、要到我公司當經理,爸爸隨時可以安排——」
又是安排?過去她受夠了被支配、擺佈,為何父親總是不懂,她是個有感情、有情緒的人,不是傀儡!
「爸,你過去對我的照顧已經夠了,我不想當一個一句話就能得到一切的千金小姐,我只是想過自己選擇的生活,只是這樣而已。」
看著女兒好半晌,田仲豪臉上的表情似錯愕、似不信,無法瞭解細心呵護、極盡所能給她最佳保護的女兒,竟然只是要「自由」這麼簡單。
「一定是姓易的那小子誘拐你對不對?」以往那個乖順聽話的女兒不會這樣,但自從認識易桀那小子之後,竟然連離家出走都做得出來!
「爸,不是的——」
「我一開始就知道是他,幸好那小子及時醒悟,否則我已經請了徵信社,一旦掌握到證據就要控告他誘拐,讓他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爸,你這是什麼意思?」田欣隱隱聽出事情的不對勁。「是他告訴你——我在這裡?」她的聲音不住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