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淡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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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暖欣的胸口像被針紮了似的,悶悶地疼了起來。
她額頭上的傷口幾乎已經痊癒了。
很讓她意外的是,哈撒族巫醫的醫術高明得教她不得不欽佩;雖然只是用草藥為她敷傷,可是竟讓傷口完全不留下疤痕,只有隱隱約約的小紅點。
如果讓父親知適了,他不曉得會有多麼吃驚。
想到父親,那思家之情又淹沒了她。在她失蹤的這些日子裡,一定把所有人給急壞了。
要是能夠找到那面鏡子,她就可以回家了。只是它到底在哪裡?
驀然,一個咚叮響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而且腳踝像有什麼東西在舔她似的,濕濕、熱熱的。
伊暖欣仔細看了一下,才發現竟是兩隻毛絨絨的小白兔,一前一後,蹦蹦跳跳,好不可愛。她忍不住彎下身,將牠們抱在懷裡。
「喜歡嗎?」
她一回頭,看見了坦伊。「嗯!謝謝。」
自從她受傷後,坦伊便常常來看她、陪她,反倒是不見了邾理。
不過瑪蘭告訴過她,邾理是出去打獵了。
「妳不必謝我,因為兔子不是我送妳的。」坦伊一臉的神秘。
「那是誰送的?」
其實她一到哈撒族,便發現這裹的族人都十分友善,偶爾還會給她送來鮮花、水果。雖然她並不認識他們,可是他們的盛情溫暖了她的心。
「是我大哥送妳的。」坦伊的話,讓她撫摸兔子的手停了下來。
坦伊知道她在想什麼,重重地歎了口氣。
「妳知道嗎,我大哥為了這兩隻小兔子,遭到猛獸的攻擊而受傷,現在巫醫正在替他療傷。」
伊暖欣愣愣地看著他,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邾理竟為了這兩隻小兔子受了傷?霎時,她胸口滿溢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漾。
「妳不去看看大哥的傷勢?」坦伊微蹙眉心試探的間。
她將兔子交給了他,輕扯動一下嘴角,然後搖搖頭。
「妳不去?」他難以置信地再問一次。「誰都知道他可以不去救這兩隻兔子的。他救這兩隻兔子只為了妳,妳難道不明白?」
明白!明白!她怎麼會不明白?只是——她內心不停地交戰著,她很怕面對他,面對他那有形無形的感情壓力。
「隨妳吧!」坦伊對她沒轍了,他把兔子放回她的手中,搖搖頭離去。
女人像她如此頑固的還真不多見,而她的確是個中翹楚。
坦伊一離開,伊暖欣內心的掙扎更是激烈。
去!去看他。
不去!不去看他。
兩面完全不同的聲音此起彼落。
她輕歎一聲,禁不住掙扎,還是走了出去。只是去看看他而已,她給了自己一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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邾理受傷在哈撒族中非同小可。
老族長沙夏在宮內不停的走來走去,眼看來來往往的侍女端著一盆盆清洗傷口的血水,是那麼的教人觸目驚心。
剛才,要不是卡爾巴及時射出箭,那麼邾理可能早已喪生在猛獸的銳爪之下。
「該死!你幹嘛救那兩隻兔子!」沙夏邊走邊咆哮,那聲音幾乎要震破屋頂。
邾理閉上眼睛,任由巫醫將草藥敷在他的傷口上,那刺骨般的疼痛並沒有讓他發出任何呻吟聲。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見到那兩隻兔子,竟然克制不了自己想去保護牠們的衝動;就像他克制不了對伊暖欣的感情一樣。
他原想藉著打獵讓自己冷靜一番,卻沒料到伊暖欣的影子依舊佔據了他整個心靈,她的淚、她的話,她所有的一切、一切……他如何冷靜下來?
她的出現已擾亂了他的生活,甚至他已習慣有她的日子,如果有朝一日她離開了……邾理不敢再往下想。
伊暖欣老遠就聽到沙夏的咆哮聲,站在門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看著每一位侍女匆匆忙忙的神色,還有她們手中的血水、染滿鮮血的布條,她只覺得一陣暈眩。
從小她就很怕見血,尤其那血腥的味道總讓她有作嘔的感覺;伊家三個孩子中,就只有她沒有遺傳到伊達仁當醫生的本領。
「小姐!」瑪蘭的叫聲讓邾理睜開眼睛。
當她的眼光和他交纏時,她竟有股想逃開的衝動。
但是瑪蘭已經拉著她走到邾理面前。
「少主受傷了。」不用瑪蘭特別強調,她看得很清楚。
邾理的身上有著好幾處血跡斑斑的爪痕,即使巫醫為他敷上草藥,血還是從傷口沁了出來。尤其手臂上有一處傷口深裂得幾乎可見筋脈,看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妳還好吧?」這句話原該由她來問,結果變成了他發問。
「我……」她搖搖頭,淚水傾洩而出。
他用手指輕拂去她睫毛上的淚珠,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我不痛,一點也不痛。」
他安撫的話讓她的淚水如決堤般湧出。
「你的傷口必須縫合,不然你會失血過多的。」她看著那染紅的傷口驚呼。
這時,所有人才猛然驚覺邾理蒼白如紙的臉色。
「該死!」沙夏吼叫道:「巫醫,快照她的方法替邾理療傷。」
「可是……」巫醫囁嚅道:「我並不知道什麼叫『縫合』。」
真是一語驚醒伊暖欣。她忘了他們的醫療技術根本沒有精進到這種程度。
「針線!有沒有針線?」她突然記起在書中似乎讀過,有些落後民族會用一般的針線去縫合傷口,如今看來也只有土法煉鋼了。
「有,我馬上去拿。」瑪蘭急急的走了出去。
「你忍耐一點。」伊暖欣說著衝了出去,當她再回來時,手中拿著阿司匹靈
這個被他們視為靈藥仙丹的二十世紀藥品。
「你吃了就會舒服一點。」她讓他服了藥,然後接過瑪蘭遞來的針,先用火燒過,再作了個深呼吸,強壓住襲擊而來的恐懼感。
巫醫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拿出麻醉用的藥水讓邾理嗅了嗅。
「可能會有點疼,你要忍著點。」她拿著針線的手在發抖,連帶著聲音也支離破碎。
「來吧!」邾理點點頭,咬緊牙根。
她一針針的為他縫合傷口,當她縫至最後一針時,已然全身顫抖,覺得隨時要昏厥了般。望著一雙沾滿血的手,感覺黏黏熱熱的,加上那撲鼻而來的血腥味,讓她胃部不斷的翻攪。
「暖欣!」邾理已發現她的異樣。
「我……沒事。」她淒慘的擠出一絲笑容。事實上她已頭痛欲裂、目眩神離,要不是瑪蘭及時扶住她,她鐵定要昏倒在地。
但接下來,她完全失去控制地放聲大哭。
邾理騰出沒有受傷的手臂緊緊地將她環住。
伊暖欣偎入他懷裡,他的胸膛堅實、溫熱,令她漸漸冷靜下來。
「別哭,只要妳高興,我受一點傷又算得了什麼?」他的話再度使她淚眼婆娑。
沙夏歎了口氣,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離去。這一刻,他們都是多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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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暖欣挪動了下身體,耳邊隱約聽見邾理咕噥的夢囈聲,她條地完全清醒。
天哪!她發現自己正緊緊的靠在邾理懷裡,兩朵雲霞霎時飛上她的雙頰;一定是自己哭累了才會昏睡過去。
她眨著雙眼仔細的看著邾理,燭光下的他是那麼英俊,靠在他身上,她有著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忍不住地,她用手指輕撫過他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心,他突然呼了口氣,使得她連忙縮回自己的手。
「不要離開我……」現在她很清楚聽出他的夢囈。
伊暖欣的眼眶中盈滿了淚水,牙齒緊緊咬住手指,深怕自己會哭出聲來。
這句話是在對她說的嗎?是的!她肯定的告訴自己。
她不是白癡,邾理為何受傷,她心裡比誰都還要清楚。只是她該怎麼辦?
難道她真的不會再回到一九九三年了嗎?
看著邾理,腦子裡卻浮現父親、大哥、承諺和長賢的面孔,她心中狂濤駭浪般的掙扎如何能平息?
不知過了多久,邾理微啟眼簾,看見伊暖欣無聲的啜泣。
她的淚水滴滴扯痛他的心,身體的疼痛竟比不上他的心痛。
他並不想惹得她如此痛苦呀!難道他錯了嗎?
看著她無聲的低泣,他硬把那股撫慰她的衝動壓下。就讓她哭吧!
也許她發洩過後,可以不再那麼痛苦,而能夠真正正視他給她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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邾理在伊暖欣的照顧下,恢復神速。
這段日子,瑪蘭總是利用午後陽光和煦的時刻,帶她到後寢宮的湖去游泳。其實說是游泳,倒不如說去洗澡,只因她不習慣讓一大堆人侍候著她,尤其在沐浴的時候被人盯著看,教她渾身不對勁。
經過多日的相處,她已經把瑪蘭看成自己的母親一般。偶爾瑪蘭會告訴她邾理小時候的事,這讓她對他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瑪蘭也會趁這段時間偷個清閒,午睡片刻。由於後寢宮仍屬於邾理寢宮的範圍,外頭戒備十分森嚴,一般人是不被允許進人的,所以她們可以安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