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淡霞
「我是不是好妻子、好母親,都輪不到你這老太婆來數落我!」她氣不過地頂了回去,完全忘了要敬老尊賢。
「安安!」雖然對母親刻意表現出來的敵意感到不滿,但是,汪德凱對安安的魯莽和不禮貌更生氣。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難道她連這個道理也不明白?
「粗俗的女人!我若是跟這種人計較,不是顯得我太沒格調了!」
「你才是粗俗的老太婆!」安安氣得口不擇言。
「啪!」一個巴掌結結實實的落在安安的臉上。
汪德凱並不是有意要打她的,只是他的母親再怎麼不對,也還是長輩,他不能任她對他的母親撒野。
「安安,快跟媽道歉!」他的口氣雖然嚴厲,眼神卻夾雜著心疼和愧疚。
撫著被打疼的臉頰,安安不覺得疼,真正疼的是她的心。
他怎麼可以打她?還當著他母親的面打她!他想表現什麼?他是個大男人,還是個孝順的兒子?
或許她不該這麼不禮貌,可是,是廖玉惠先對她惡言相向的,他難道看不到、聽不見嗎?
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淚水就要衝出眼眶,她不敢再多耽擱半秒鐘,緊抱著兒子,頭也不回的奔了出去……
*****
淚水沖不去她心中的憤怒,也洗滌不了她心中的哀傷。
說什麼愛她--全是謊言!
這一巴掌打碎了她的心,也打醒了她。
他要當個大男人、孝順的兒子,她會成全他的。
這輩子她到死都會記住他的這一巴掌,她永遠不會原諒他的!
「叮噹!叮噹!」門鈴響了。
此時,她誰也不想見。
「砰!砰!」
此刻,她只想一個人躲起來舔舐自己的傷口。
什麼門鈴聲、叫喊聲,她全都聽不見,只是抱著兒子猛掉淚。
而守在屋外的汪德凱,簡直後悔得想一頭撞死算了。
他不是有意要打她那一巴掌,只是一時氣急攻心,控制不住自己,他知道他傷了她的心,但是,又有誰明白他的心痛?
「安安,開門,讓我見見你。」
回答他的是哀淒的哭聲。
他的心彷彿被人用刀子狠狠地割過般難受。
「親愛的,對不起。」
他的道歉還是沒有被接受。
「甜心,我錯了,你要打、要罵都可以,但是,請你把門打開好嗎?」
沒有用!他的請求、他的道歉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無計可施,只能靜靜的守候在門口。
*****
雷雨交加,汪德凱還是沒有離去,任雨打在他身上,濕透了他的衣裳。
這樣的滂沱大雨,令安安心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但好強的她還是不肯將門打開。
「安小姐,你快開門啊!你讓汪先生在外頭淋雨也不是辦法,這樣他會淋出病來的。」
連鄰居陳太太也看不過去,忍不住為汪德凱的處境叫屈。
但安安還是不肯開門。
「誰希罕他在這裡?就算他病了,也是他自找的!」她不是故意要把話說得這麼絕,而是希望能將他激走。
「我不走,你不見我,我就不走!」汪德凱大叫,「安安,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他打了她一巴掌,她說什麼也不會原諒他的!
身子滑坐在地上,淚水再度潸然而下--
是委屈、不甘,也是心痛!
如果他真的愛她,他應該保護她,而不是打她。
雨越下越大了。
隔著玻璃窗,她聽到陳太太拿傘給他,卻被他拒絕了。
他這是在做什麼?他以為他淋雨她就會心軟、就會原諒他了嗎?
不!她才不會心軟呢!
雖然安安一再告訴自己不要去理會外頭的他,可是,她的眼睛卻不斷地向窗外眺望。
他為什麼不走?全身都淋濕了,為什麼還不走?
大傻瓜!超級笨蛋!
汪德凱抬頭看見她,唇角揚起了笑。
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她嘴巴使強,也不肯開門,但是他知道,她的心有一點點動搖了。
這一天一夜的守候是值得的。
這點雨算什麼?只要她肯原諒他的衝動,就算被雷劈了,他也不在乎。
「安安,我愛你!」他使盡全身的力氣大吼,聲音啞了,身子也有些顫抖。他不是銅筋鐵骨,一天一夜沒有喝水,又淋了一身濕,他的體力已經透支了。「安安,我愛你!」
一聲聲的呼喚撼動了安安的心。
叫這麼大聲,他不覺得不好意思嗎?他臉皮厚不怕被人笑,可她的臉要往哪兒擱?畢竟她還要住在這裡,他已經讓她成了鄰居們茶餘飯後的笑話了。
她決定要開門,但絕不是要原諒他,而是要跟他講清楚、說明白。
可是,就在安安下定決心之際,汪德凱身邊卻出現了一個女孩,令她好不容易才消的氣又上來了。
只見中山友惠撐著傘,快步地來到汪德凱身邊。
「乾哥,雨下得這麼大,你渾身都淋濕了,會生病的,快跟我回去吧!」
她勸著他,並試著用傘為他遮雨,卻被他拒絕了。
「友惠,你不要管我了,我要一直在這裡等,直到安安原諒我為止。」說著,他又朝屋子的方向大叫一聲,「安安,我愛你!」
「乾哥,你身子好燙,你在發燒哪!」中山友惠被他身體高燙的溫度給嚇壞了。
「走開,我沒有發燒!」他撥掉她的手,又叫了一聲,「安安,我愛你!」
是的!雨淋濕了他的身子,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冷,只覺得全身十分火熱,他知道是他對安安的那份愛在狂燒,就算因這份愛而燒成灰燼,他也不在乎。
「乾哥,就算你什麼都不在乎,也想想幹媽的感受好嗎?」
順著中山友惠的視線,汪德凱看見對面車道停了一輛轎車,車窗緩緩地降下,露出廖玉惠的臉。
「乾媽看你這樣折騰自己,她很傷心,何況你若因此生病了,安安也會難過的。」中山友惠試著安撫他激動的情緒。
汪德凱本想不予理會,但是在那一瞬間,他竟然見到一向堅強的母親眼中湧出淚水,令他不由得怔住了。
長這麼大,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母親流淚。
「乾哥,別再讓乾媽傷心了,你先回去洗個熱水澡,換套乾淨的衣服,若你想再來,我相信沒人會阻止你的。」
「可是安安--」他抬頭想看她一眼,然而,窗前已不見她的芳蹤了。
他突然覺得全身好冷--但他的心更冷。
難道她真的這麼鐵石心腸,一點也不關心他了』嗎?
不!他相信她只是在氣頭上,她不會對他這麼無情的,否則,在他偽裝失憶的那段時間,她也不會那樣擔心。
或許他該聽中山友惠的話,先回家洗個熱水澡,換套乾淨的衣服再來見她。
汪德凱終於不再堅持己見,隨著中山友惠走向轎車。
*****
可惡!他……他怎麼可以跟那個日本女人走了?
還說什麼他愛她!他若真的愛她,又怎會在中山友惠說幾句呢噥軟語後,就乖乖地跟著她走了?
日本女人溫柔又多情……
她的耳畔再次回湯著安士烈說的話,難道汪德凱真的會因此而移情別戀嗎?
他不是愛她的嗎?他怎麼可以說變心就變心呢?
第一次,無邊的恐懼包圍住她整個人,她好怕會失去他,失去他對她的愛……
*****
汪德凱生病了,高燒不退使他陷入半昏迷的狀態中。
「乾媽,要不要送乾哥去醫院?」中山友惠很擔心汪德凱的情形。
「不,我不要去醫院,我要去找安安!」即使已經生病了,汪德凱還是掛念著安安。
他掙扎著想起床,未料身子一軟,竟跌下床去。
「你都病成這樣子了,還不好好躺著休息!」廖玉惠怒道。
「乾哥,你快躺好。」中山友惠將他扶回床上躺著,用手摸摸他的額頭,「好燙呀!發這麼高的燒,不去醫院很危險的。」
「我要找安安……我要安安……安安……」口中念著妻子的名字,汪德凱再度陷入昏睡。
「我已經打電話請醫生過來了。」廖玉惠板著臉,「真是著了魔、中了邪,那種女人怎麼配當汪家的兒媳婦?友惠,你好好照顧德凱,這是你的大好機會,我先回飯店去休息。」
「乾媽,您不留下來?」中山友惠怔住了。
「我留下來做什麼?他從小就是由保姆帶大的,我不懂得怎麼照顧人,還是回飯店去,省得你要一心兩用。」
「可是,我也不懂--」
「不懂就學啊!這是天賜良機,友惠,如果你想當汪家的媳婦,可得學聰明點,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絕對會替你做主的!」
「乾媽,您難道要我趁乾哥病得神志不清時,跟他……」這不是電視劇才有的情節嗎?
「這種事不必我教你吧?」廖玉惠本來還擔心沒機會讓中山友惠演一出「霸女硬上弓」的戲碼,沒想到機會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我不能--」
「我也不逼你。」廖玉惠以退為進,「反正,你若錯過這個好機會,我也幫不了你了。待會兒醫生來過之後,你就替德凱擦擦澡,讓他舒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