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金萱
「其實失明對現在的我來說,也許還是件好事,因為至少以後我不必擔心看到鏡子就像會見到鬼。」
「喻琦,我不准妳這樣說自己!」艾媺既傷心又生氣的低吼,
「我的左半邊臉不像鬼嗎?」她自嘲的低笑道,「還是你們根本就沒看過,沒關係,我可以借妳看一看。」她說完就要伸手去撕掉左臉上的紗布,卻被艾媺用力的制止。
「妳不要這樣,喻琦。」她心痛的求道。
「不然妳要我怎樣?」喻琦倏地歇斯底里的大叫,「拜託你們,求求你們不要再逼我了,就當我已經死了好不好?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喻琦……」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第四章
連續昏迷五天急救六次,也在加護病房內躺了五天,楊開敔終於撿回一條命,在病情趨向穩定後慢慢地甦醒了過來。
受病痛折磨的五天中他滴水未進,只有依靠點滴來維持生命,因此他看起來蒼白而憔悴,原本壯碩挺拔的身形也變得瘦骨嶙峋,整個人虛弱得完全動彈不了,連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可是即使無法動,也沒有力氣開口說話,他因病而顯得混濁的雙眼依然明顯透露著他迫切的要求。
他在問喻琦呢?她傷得重不重?他想見她,想知道她的情況,求他們告訴他。
可是卻沒有人開口響應他無聲的請求,大家都在裝傻,假裝沒看見他迫切希望的眼神。
他的病情才剛剛穩定下來而已,他們誰也不敢冒險的說出任何可能影響到他病情的話,不管是實話,或是喻琦希望他們說的謊話都一樣。
他第一次醒來的時間很短暫,大概不到一個小時便不由自主的再度沉睡。但是隨著他睡睡醒醒的次數增加後,他醒來的時間也愈來愈長,而且體力也在每次的休息中一點一滴的恢復。
當他終於有力氣蠕動他蒼白而乾涸的嘴唇,發出和「喻琦」相近的音時,羅致旋這群朋友終於不得不找借口退出加護病房,齊聚在一起討論他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如果我們告訴他,喻琦要我們說的話,開陽他受得了嗎?」艾媺問。
「不管受不受得了,我們都不會幫喻琦說這個謊。」梁矢璣直接的說。
「但是我們已經答應她了不是嗎?」她又問。
「她以死明志,我們是礙於威脅,所以才不得不違背良心的說謊。」麥峪衡也不贊成。
「看樣子大家對於這件事的看法都一致。」季芛瑤開口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要如何將這件事告訴開陽,如何將衝擊減到最小,如何勸服他冷靜的面對這一切,以防他的衝動真造成了什麼悲劇。喻琦的樣子讓我們不得不格外謹慎小心。」
「所以妳是不是已經想好了要怎麼做了?」羅致旋問道。他相信以小瑤足智多謀的聰慧,應該早想過該怎麼做才對。
「我想過了各種方法,但是沒有一種方法是比直接坦白的將一切都告訴開陽更好。」
「小瑤?」
「這次喻琦的事讓我想了又想,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我們不自作聰明的要求醫生隱瞞喻琦的傷勢,一開始就讓她知道所有事實的話,也許現在的情況也不會變得如此糟糕了。」季芛瑤歎息的說,第一次深刻的體會到悔不當初是什麼感覺。
「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不要自責。」高碩忍不住伸手將眼眶泛紅的她按進懷中,輕聲的安慰。
季芛瑤輕輕地將他推開,然後搖了搖頭表示她沒有關係。
「所以我想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對開陽坦誠一切。」她轉頭對大伙說。
大伙你看我、我看你的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點頭同意了這個決定。
「但是該怎麼開口,又要由誰來說呢?」梁矢璣皺眉問。
眾人再度你看我、我看你的猶豫不決,誰也沒有信心能夠勝任這個任務。
「由我來說吧。」季芛瑤攬下重任。
「小瑤妳……」
「開陽平常唯一說不過的人就是我,雖然我不想這麼說,但是我好像真的是他的剋星一樣,所以這件事交給我來辦,應該最合適才對。」她勉強扯了抹微笑在臉上。
「雖然你們倆平常拌嘴時,開陽總是屈居於下風,但是這並不表示這件事需要妳來做。更何況開陽一向都是嘻皮笑臉的,誰也沒有見過他真正發狂發怒的樣子。如果他真的在聽完妳所說的一切之後發了狂的話,那該怎麼辦?」羅致旋擔心的眉頭緊蹙。
「由我來說並不代表我必須一個人進去面對開陽,你們跟我一起進去,只是不管開陽說什麼或問什麼,你們都別開口,由我一個人來回答他就行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看著大家說。
「好吧,既然妳都已經想過了,那就由妳來說吧。」羅致旋沉思一會兒後,代表眾人的點頭道。
「現在就要說嗎?」梁矢璣問。
季芛瑤搖搖頭。
「我想先去跟楊伯父和楊伯母說一聲,所以明天吧,明天開陽的精神應該會比今天好,也應該比較有力氣去承受一切。」她說。
「那就這麼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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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天,楊開敔的病情已穩定到可以離開加護病房,轉進普通病房。
這一天負責陪伴照顧在他身邊的人是梁矢璣。他本以為開陽只要醒著,大概都會對他窮追猛打的詢問關於喻琦的一切,可是結果並沒有。
這一整天下來他都異常的沉默,好像知道大家已經決定要在今晚告訴他一切,所以他才沒再浪費力氣或唇舌來與他周旋。為此梁矢璣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窗外的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夜幕轉眼問就籠罩了整片大地。
上班的人辛苦了一天之後準備下班回家,而羅致旋、簡聿權這票人卻在辛苦的工作了一整天之後,卻寧願下班的時刻永遠不要到來,因為下班時間一到,就表示他們得到醫院去面對楊開敔的反應。他會發狂嗎?
設身處地的想,如果今天這件事是發生在他們身上的話,他們不會發狂,能夠冷靜的面對並處理這一切嗎?
答案是不能。
羅致旋回想當初管初彗突然失蹤時自己的反應,仍然心有餘悸。當時小彗只是失蹤而已,他就發狂失控到想殺人的程度。
而今如果告訴開陽,喻琦她因為車禍毀容、失明,因而以死相逼的要他們告訴他,她已經死了的事,開陽他受得了嗎?
這跟告訴他喻琦死了又有何差別?一樣傷人、一樣驚駭,一樣讓人痛心疾首。
麥峪衡也在想這件事。當初小璞因病而使計欺騙他離開他的時候,也讓他傷心欲絕,甚至於曾經有過恨的念頭,而今開陽在知道一切事實之後,難道不會對喻琦自私的想法產生恨意嗎?
他知道喻琦這樣做是不想拖累開陽,大家都知道這一點,但是一個人在怒到極點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的忽視一些顯而易見的事實,也聽不進別人的勸告。
他真的很擔心開陽會這樣,畢竟誰也沒有見過開陽真正失控發狂的模樣。
不管如何,今晚就會有結果了。
約好了時間,大伙先在醫院住院大樓的大廳會合了之後,才一起搭電梯上樓走向開陽的病房。
事前天璣已通知過他們,開陽已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了。
大伙走進病房時,梁矢璣正在假扮輕鬆的看報紙,而楊開敔則正在閉眼養神。之所以能夠如此的肯定,是因為梁矢璣一見到他們出現就露出大鬆一口氣的表情,而楊開敔則是在聽到腳步聲時,瞬間便睜開昨晚還顯得混濁,現在卻已變得炯炯有神的雙眼,側頭面向他們。
「嗨,開陽。看你的樣子,你的情況好像好很多了。」季芛瑤向他打招呼。
「對,所以你們願意回答我的問題了嗎?」他平靜的開口,聲音卻粗啞的一點也不像平常他的聲音。
大伙都被他粗啞的嗓音嚇了一大跳,只有今天一整天陪在他身邊,親耳聽過醫生的說明與解釋的梁矢璣不感到驚愕而已。
「開陽,你的聲音……」
「吸入性灼傷。」梁矢璣倏然開口道,「開陽在被救出之前,曾經吸入大量高溫的濃煙,因此聲帶受損,嗓音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醫生也是在他今天開口之後,才驚訝的發覺到這一點。」
「那個醫生是白癡嗎?這種事怎麼能夠現在才發現?」簡聿權超級不滿的皺緊眉頭。
「醫生怎麼說,能夠恢復原本的聲音嗎?」
「醫生已經開了藥,但是也說了要完全恢復以前的聲音是不可能的。不過他說用藥之後,應該會慢慢地修復他喉嚨受傷的地方,以後說話的聲音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麼粗啞。」
「可惡!」麥峪衡忍不住的低咒一聲。
「其實這又何嘗不是件好事呢?」季芛瑤突然若有所思的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