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陳毓華
「走開啦,別煩我!」不識好歹的人還敢嫌他礙眼。
「別動歪腦筋,本局的廁所因為妳已經全部加裝鐵欄杆,喏,妳往上瞧,那個叫監視錄像器,也是托妳的福兩天前才裝上去的,這裡真的叫銅牆鐵壁了,在這別動,做完筆錄就放妳回去。」
「哼,又想騙我說出家裡的電話號碼,我不會上當!」
她的幹架紀錄輝煌,逃跑的紀錄也不遑多讓,祿景福調閱過其它警局的檔案看過,千奇百怪的理由借口,只要稍微不注意她就能逃之夭夭,讓其它同仁臉上很掛不住,這顆燙手山芋掉到他手中,想不到富有傳承美好風評的警局也因為她而破功,她啊,找麻煩的本事真的一流。
也因為這樣,其它的組員寧可去面對窮兇惡極的搶劫犯也不想當奶爸,於是堂而皇之的丟給他這局長。
所長做到這麼缺乏威嚴也真是夠了!
「妳未滿十八歲,不叫父母來保妳回去,妳想永遠住在警局嗎?」
捏捏鼻樑,他頭痛呢。
瞄了眼四處移動的監視器,米迦家撇了撇嘴。
「有吃有住又都免錢,有什麼不好?!」
她呢,不是第一天跟這些人交手,這些表面維護正義的英雄腦袋裡裝的全部是社會階級的有色眼鏡,就算她爸媽肯來認她這只黑羊女兒,也禁不起別人鄙視的眼光,到時候只會把她關在家要她永遠見不得光而已。
祿景福搖頭。
她回頭,果然接觸到警員紛紛投來不以為然的眼光。
才要平息的情緒因為莫須有的自尊又抬頭了!
她穿小可愛、露屁股短裙又怎樣,穿這樣就要歸類到那些向錢看齊的女生嗎?她雖然匪類,可還沒到為了名牌出賣身體去賺錢的墮落地步!
這些條子,哼!沒個好人!
「妳鬧夠了沒有,一張嘴髒得要命,怕人家看不起妳,妳這副德行又叫誰看得起妳?我看連路邊的小狗看了也要衝著妳撒尿。」一串,臉不紅氣不喘,嘲笑又譏諷的聲音在她背後輕響,然後,一顆很大的爆栗準確無誤的敲中她潔白的額頭。
頓時雞母皮四起,「我有那麼倒霉嗎?」米迦家吶吶的蹙眉,眼珠子瞪成了鬥雞,氣勢不自覺的消失泰半。
她鴕鳥的不看對方。
怎麼每次她到警局報到,那傢伙都在?
可是,就算她把頭埋進沙子裡也沒用。
可是沒道理啊……他又不是她的誰!
「辦公室那些人又是妳的手下敗將?一、二、三、四、五、六、七,一比七,好壯觀!」變嗓的聲音,卻不難聽,就是那口氣隱隱帶著捉摸不定。
他剛打完一場球賽回來。
老位置、老地方,她也在。
最近總是看到她。
別人看她是個惹禍精,但說不上來為什麼,在他眼中她擁有一股乾淨又舒服的氣質。
又黑又大的眼珠充滿靈氣,圓圓的臉蛋不時透著少許紅暈,扁瘦的身材沒什麼女人味卻活力充沛,像顆隨時都會蹦起來的跳豆,叫人忍不住要注意,然後眼睛就離不開了。
她好看的臉蛋又是青又是紫,今天,沒有例外,又多了幾處暗紅擦傷,另加十根指頭關節腫紅得像面龜一樣,舊痕又添新傷,超短的裙子下面更是大傷小傷加在一起,也就是說她裸露在外的皮膚沒有一塊是完好的。
怵目驚心。
扁人也被扁,把自己搞得渾身是傷,真不懂她!
這樣的她像在宣洩什麼,在跟週遭的人抗議什麼。
像現在……不滿他的言論,不友善的聲音馬上砸過來。「要你管!」還故意把聲音拉得老長。
「不會是喜歡警察局所以每天來串門子?」反應真大。
「你臭美呢,我最不爽的地方就是這裡!」偏偏她最近衰星罩頂,幾乎要變成警局的常客。
「這話是我要說的吧,妳每天找我爸麻煩讓他更忙。」他所在的地方是介於辦公室跟茶水間的走道,中間隔著鐵櫃,形成一個角落,兩人的對話既不會影響辦公又稱得上私密性。
「你爸?」
「在關公桌下擦藥水的那個。」他繼續喝水。
「你們兩個完全不像,你是抱來養的。」她故意挑釁。
「妳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他絲毫不在意。
「你不生氣?」
「有什麼氣好生的?」
「孬……」
「叩!」很硬的聲音,是腦袋瓜子被敲。
「你變態暴力啊!」潑猴跳起來,一副備戰的樣子。幹麼敲那麼大力,要死啦,她的頭欸,不是誰想敲就可以敲的。
「不要說髒話。」
「你又不是我老子,要你管!」
「看不過去的事我就會說。」這麼頑劣的女生前所未見。
他從來不多事的,尤其常在警局出入的分子;局裡來來去去的分子說有多複雜就有多複雜,他通常都能置身其外。
其一,他只是學生,抓犯人做筆錄是他老爸的事,他不認為有什麼立場要把自己放進去。
其二,會在這裡出現,在於警員宿舍就在警局後面,雖然說公私不好混淆,但他從小在這長大,這裡就是他的家,所以哪來的公私問題?!
「老土!」怎麼,她臉上寫著隨便哪個都能來欺負她嗎?連這臭男生也看她不順眼找碴。
「妳火氣很大。」不會啊,氣象報告說今天天氣涼爽宜人,適合踏青郊遊,但是,看起來她心情很差。
「我是揍人你想怎樣?」
「看得出來……妳也挨揍了,而且,還很慘。」他簡直是說風涼話了。
她像被蜂螫了下,忿忿踹了辦公桌椅子一腳。「那些人渣以後就不要在路上被我逮到,要不然……」
「要不然怎樣?」他一臉不以為然。「再把他們揍個半死,妳繼續到這裡來報到,最後送少年觀護所,把那裡當家住?」
「要你管!」
「依我看,妳的確缺乏管教。」
米迦家昂起臉,神色複雜,本來充滿不馴的眼神突然摻進了彷彿是脆弱的東西,咬咬牙,撇過臉死瞪著雪白的牆壁,不再跟他說話。
凝視她變了的臉蛋,祿瑤王暗忖,他說錯什麼了嗎?
「要不要說說看為什麼打架?」
今天的他話太多了。
他心裡偏生有個聲音在說不想看見她強忍某種情緒的模樣。
「沒什麼好說的。」
「沒有人是妳肚子裡的蟲,是非曲折要自己去力爭,知道嗎?」他像個大哥哥好脾氣的對她布道。
她回過眸來,「說得容易,誰有空閒聽你吐垃圾?」瘋狂的玩,不計後果的癲狂才能抒解壓抑的痛苦吧。
「如果妳有心事可以來跟我說。」她看起來像個小妹妹,思想卻偏激得很,這樣不好。
「吃屎去吧你!」她才不領情,誰知道他是不是臨時起意說著好玩的?要信了她是豬!
「叩!」這次是頭頂,她又挨敲。
「Shit!」她已經快要變成高空彈跳的彈簧了。
「不許說髒話!」這點他超級堅持。
「靠,那是語助詞,一點意義都不具備好不好!」拉里拉雜的竟然跟他扯了半天。
「借口!」祿瑤王有稜有角的濃眉打折時,表情有一點點點的恐怖。
「你……凶什麼凶!」死男生!
「也不許在肚子裡面罵髒話。」看她寫得一清二楚的表情,生氣就是生氣,心虛的時候聲勢馬上降下八度半。
他竟然覺得她可愛。
「這也不許,那也不准,你當我是小狗嗎?到外面單挑去,贏的人才有資格發號施令!」
「妳今天還沒打夠啊?」也不瞧瞧這裡是哪家的地盤,還囂張呢;她這種看不順眼就開扁的個性到底是哪學來的?
「是你激我的。」米迦家推得很乾淨。
「人家一刺激妳就控制不住?」不是他愛搶白,而是她這樣激烈的個性以後終究是要吃虧的。
「你是溫室裡的花朵吧,不會知道弱肉強食是怎麼回事。」世界就是不公平,有人生下來一輩子安安穩穩,有人……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連要往前走的路都不知道在哪。
「妳要是自艾自憐夠了,把悔過書寫一寫。」
米迦家來不及成形的負面情緒一閃過去,面前飄來紙筆。
「你叫我寫我就寫,那我不是太沒志氣了?」
「妳耍白癡啊,志氣不是用在這裡的,快寫,我等一下來收。」
「罵我白癡,哼,算你有種!」嘀嘀咕咕,還是把有滑輪的椅子往前移動,就著辦公室的桌面寫起悔過書來。
沒多久,一杯帶著茶葉香氣的小杯子放到她眼前。
「小老頭,本小姐只喝便利店賣的飲料,不喝這種老頭牌開水。」她可大牌了。
祿瑤王從善如流的換了白開水。
她噘噘嘴,連嫌棄都懶了。
這裡是警局,她也沒巴望有什麼好款待的。
開水就開水吧。
拿起來猛灌,涼水碰到嘴角的傷口害她齜牙咧嘴。
杯子還沒放下,一瓶有著小護士的藥膏又出現。
她拒絕被收買,砰的放下杯子繼續悔過書之旅。
「不痛嗎?」他研究了下,那些傷是很痛的,雖然不會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