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單飛雪
「夫子!」譚逸奮不顧身往前趴去伸手想抓住她,但已來不及了。「夫子!?」他惶恐得哭叫,見崖下一片灰白的雪,看不見夫子的身影。他放聲大哭大吼
「夫子!你回答逸兒,夫子……夫子!」
「逸兒……」他的哭聲引來遍尋不著他們的譚銘鶴。
他駕著一匹鬈毛白馬,驚見逸兒,立即跳下馬背,譚逸回頭見到親人,崩潰地哭著撲進他懷裡。
他激動大嚷。「阿伯、阿伯、阿伯!」他渾身劇烈顫抖。
「逸兒……冷靜。」他抱緊譚逸。「官府已經派人抓走壞人,別怕,別怕!龍姑娘呢?」
譚逸滿臉的淚。「夫子摔到崖下去了!」他嗚嗚哭起來。
譚銘鶴鬆開逸兒,趨前察看,崖下除了冷風台台,積滿白雪外,根本看不到心意的身影,況且崖高數丈,摔下去根本是九死一生,生機渺茫。
他回頭冷靜地按住侄兒雙肩,堅決地道:「逸兒,擦掉你的眼淚,你是男孩子,不可以哭。」
「夫子死了麼?」他抽噎著抹去眼淚。
譚銘鶴溫柔地輕聲說:「你看見阿伯騎來的白馬,阿伯抱你上去,它會帶你去找人來救夫子。」
「阿伯……」他被譚銘鶴抱上馬背,他望著阿伯溫柔的眼睛,那裡頭有一種他不曾見過的篤定,他忽然害怕起來。「阿伯,你呢?阿伯?」
譚銘鶴只是淡淡一笑將馬鞭一抽,白馬躍身嘶鳴奮力往前奔去。
「阿伯!」譚逸霎時身子往前一顛被馬載走,他回頭看見阿伯縱身往崖下一跳,他大聲哭嚷。「阿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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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鶴:
因你……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如與誰同?
花若再開非故樹,雲能暫駐亦哀絲,我以為我能永遠伴你左右,可惜我也只是一朵花兒、一片雲,在你心底連暫駐都那麼短暫。既然你要我走,我如何能留?只是……我真的暫駐過你心底麼?
多麼諷刺……我的名字你說清楚了麼?我是心意,永遠不是蓉蓉,而你的「心意」我竟不曾明白過……
我自私地將屬於蓉蓉的夜光杯私藏,也想將你偷藏,是懲罰吧,得不到你的寵愛,夜光杯也碎了,現在我退出,並將破碎的杯子還你,一切如你願,再會。
龍心意
先前收到的告別信,一字一字敲痛他的心,譚銘鶴焦急地在茫茫一片白雪中,尋找她的身影。
他還沒將自己的心意說出口,她不只是一朵花、一片雲,在他心底,其實已經烙印上她永恆的溫暖。
心意……我會找到你的,我絕不讓你孤零零離開!
譚銘鶴毅然地搜尋任何蛛絲馬跡,他赤手挖遍任何一塊突出的雪地,身心俱疲地找尋她可能埋沒的地方。
時間過去越久,他內心越發惶恐。而大雪仍是不肯停地漫天飛舞。
終於他尋到偏僻處一株老樹下,他伸手挖那塊突起的雪,白雪揚起,隱約地逐漸地浮現心意清秀蒼白的臉,他倒抽一口氣,心整個抽緊,加快動作將她身上的厚雪除去。
「心意!」他激動地將她冰冷的身子擁進懷裡,他搖晃著她。「心意,心意!你醒醒,醒醒!」老天,他恐懼地望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她的嘴唇泛紫,眼睛沉睡地合著。她是那麼的冷,鼻間的氣息微不可辨。
他執起她的手,痛心地看著她右耳旁被削亂的發。
「混帳,混帳!」他咆哮著將她緊擁進懷裡。譚銘鶴力持鎮定,壓抑住即將崩潰的情緒,他俯身親吻她凍僵的嘴唇,將她濕透的衣服解下。「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不准!」他吼著,將自己的衣服敞開讓心意冰冷的身軀和他的身體貼擁。他將袍子裹住兩人身體,下頷頂在她冰冷的顏面上,雙手不停搓揉她凍僵的身軀。「心意……不要離開我,心意……我不能再承受一次,我沒有辦法!心意……求求你,睜開眼看我,心意,我正抱著你,你睜開眼看,心意……」
他的眼淚禁不住失控地溢出,剔透的淚沿著他滄桑的臉頰滾落,滴上她眉心,一滴、兩滴,滾燙的淚水濡濕她凍僵的眼,濡濕她凍僵的鼻,還有那泛紫的唇瓣。
溫熱的淚水撼動心意已然昏厥的神智,在他頻頻焦急的呼喚下,在他心力交瘁的咆嚷裡,她終於虛弱地掙扎著睜開眼睛,看見一張模糊卻再熟悉不過的輪廓。
她又咽又痛又累,只是茫然地望住他。
「心意!」他欣喜若狂。「別睡、別睡,看著我、看著我!」
她看見了,看清楚他,還有他身上、發上積了厚厚一層雪。還看見了他肩後那一大片白茫茫、荒涼的雪景。
她痛苦地皺眉,真的是他麼?是他抱著自己麼?還是死前的幻覺?如果是,那麼老天還算待她不薄,給她這樣的美夢。
她疲憊地再度台上眼睛,聽見他聲音激動地喊她。「睜開眼、睜開眼,你不可以睡,聽見了沒有山聽見了沒有……」
她真的人累了,寧願沉入永恆的夢裡,身體好重好重,思緒好輕好輕,就在她又要昏厥過去前,突然——
譚銘鶴溫熱的唇覆上她的嘴,他忽然激烈地吻起她,滾燙的舌頭侵略她的唇和她冰冷的舌纏綿,那帶著強烈佔有的吻,瞬間溫熱她的身軀亦溫熱她的心。她承受這個持久而霸道的吻,她合上眼睛,眼淚滑落下來,心激動起來,這次……她知道,他吻的不是蓉蓉,這次……他吻的是龍心意!
心意輟泣起來,譚銘鶴慌亂地鬆開她。「怎麼了?」他焦急的黑睜裡充滿著關切。「我弄疼你了麼?不要哭,心意,不要哭……」
他越是求她不要哭,她的眼淚卻是越淌越多,他捧起她的臉溫柔地幫她將眼淚吻去……
心意征征地凝視譚銘鶴的臉,濃濃的肩、尖挺的鼻樑、溫柔的黑眸、美好的唇形,是這麼英俊不凡,她看得傻了,看得恍惚了。
「我會……記得你的……銘鶴」他的溫暖持續不了多久,她的身體逐漸失去元氣,像風中的殘燭,她自己心底清楚,連睜開眼都令她吃力極了。
「心意……」他撫摸她的面頰,溫柔地告訴她。「等我們上去以後,我們立即成親……」
她虛弱地笑了。「不是好怕娶我的麼?」他是在同情她、或是可憐她?
「我不是怕娶你……」他顫抖著沙啞地說。「我是怕……愛上你。」
心意看著他,那麼他的意思是……她驚愕地望著他。
譚銘鶴用指尖描繪著她的唇形。「我愛你……心意。對不起,我讓你傷透心,對不起,我這麼固執、這麼愚蠢,現在才說出口……」
心意眼睛一酸,淚湧上來,眼眶熱了。雖然身體虛弱而疼痛,心卻是那麼溫暖,她有些激動地道:「我以為……這輩子不可能聽到這句話!」她原是要離開的,原是放棄了……終於讓她聽見這句話,死地無憾。
心意努力撐住昏眩的意識。「銘鶴……」她的淚無法停止。「可憐的銘鶴……你愛的女人都如此短命……」
他激動地抱緊她。「別這麼說,不准你這麼說!」
視線逐漸模糊,她伸手撫摸他的臉,撫摸他刺刺的胡胡。「我死了以後,你還會愛上別人麼?」她虛弱地笑了。「你聽著……我不要你記得我,我不要你永遠懷念我。我要你好好生活,好好地再去找你生命中的另一個伴。」
「我不要……我只要你……」心意!他激動地搖晃她癱軟的身軀。「不要留下我……你聽見沒有!撐住,為了我,求求你……」
心意疲倦地合上眼,已經沒有力氣哭泣,只能無力地感受臉上落著他滾燙、傷心的淚滴。「我……一個人……記得你就夠了……」她再也沒有力氣開口,再也無法睜開眼看清楚他,身體不停往下沉、往下沉,他的淚水不停滴落她的臉。
他激動地對她咆哮。「你膽敢棄我而去,你敢?你走了我也不獨活,你敢死的話,就等著在黃泉下見到我……心意,你聽見沒有,心意……」
她彷彿被一片朦朧的湖水包圍住,墜入了一個朦朧的境地,隱隱約約聽見他的聲音,焦急地喊著她,焦急地攬住她下墜的身軀……但這次……她無法伸開手去讓他抓……
原諒我……心意痛苦、無聲地沉落另一個世界,原諒我……銘鶴……最終還是害你哭泣,讓你傷心了……原諒我……原諒我:
「心意……心意……」
恍惚中有個女人的聲音在喚她,是誰?如此溫柔、如此甜美的聲音,隱隱約約,一句一句,喚著她的名字。
「我是蓉蓉啊,心意……」
是夢麼?或是她已經死了?那聲音清楚地在她耳畔溫柔地低喃……
「心意……撐下去……幫我照顧銘鶴,幫我愛他……,他需要你,心意……代我跟他問好,祝福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