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丹朱
翠瀲倏地心一橫,咬牙道:「好吧,小姐要走,我就跟您一塊兒走!」
「翠瀲!」眾人皆大吃一驚,沒想到翠瀲語出驚人。
「翠瀲,你不必擔心我。」舞鳶心裡又是感動,又是震驚,沒想到翠瀲竟肯為了自己這樣。
「小姐,我打定主意了,走就走,我去收東西吧!」與其等少爺回來之後被趕出去,還不如現在跟小姐一塊兒走吧!翠瀲一臉堅決,扭頭收拾東西。
「哼!好個主僕情深,演戲給我看嗎?」翠瀲的決定對棠夫人的怒火來說,根本就是火上加油。
「滾滾滾,通通給我滾!」明知棠夫人今日所為必將惹起一陣天大的風波,可是棠夫人正在氣頭上,就連貼身丫鬟彩雲都不敢勸,眾人只得眼睜睜地看著翠瀲和舞鳶收拾了兩個輕便的包袱,就這麼離開了月波清齋。
少了兩人的小屋,霎時變得異常寂靜,棠夫人顯然怒氣未平,四周的人唯恐被波及,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棠夫人沉吟許久,終於開口:「彩雲,交代總管,明天替我把蔡家的聘禮準備好,送去蔡家。且挑個好日子,娶蔡家小姐進門。」彩雲驚嚇過度,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提醒棠夫人,怕她今天是氣過頭了。
「可是……少爺還沒答應要娶蔡家小姐不是嗎?」
「少囉唆,照我的話去做!」棠夫人斥喝一聲,似乎再也不屑多留月波清齋一會兒;說完,便快速離去。
她才不是氣過頭神智不清。她想的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今天已經做了一件讓靖翾肯定大發雷霆的事,那麼索性連更嚴重的也一起處理掉算了!
棠宅外的長安大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舞鳶與翠瀲毫無方向,只是一人拎著一個小包袱,直往前行。
翠瀲從來也不知道自己原來也這麼講義氣……說實話,她現在開始憂心了,十二歲就被賣進棠家的她,今天竟然沒想太多地一賭氣就離開了,往後的日子,教她何去何從?不過事情也許沒那麼悲觀,少爺不會不顧舞鳶小姐的,等少爺一回來,說不定她還會因為護主有功,那就……
心念一轉,翠瀲心情好多了,不過只怕舞鳶真的一氣之下回樓蘭去,那就什麼也甭談了!她急急地問舞鳶:「小姐……你真要回樓蘭去嗎?」舞鳶幽幽地搖頭,「樓蘭那麼遠,不是說回就能回去的,更何況我總得先等靖翾回來。」這下翠瀲放心了,兩人有志一同,只是得找個地方安身哪!「小姐,如果不嫌棄,我老家就住在城外不遠,先上我家去住幾天好不好?等少爺回來再說。」舞鳶苦笑,「我還有什麼好嫌棄的呢?現在只要有個地方好讓我住,我就謝天謝地了。」
「小姐快別這麼說了,」翠瀲一笑,自言自語:「只不過,得找個代步工具啊,否則這麼遠……」就在這時,陡地有只陌生的手毛手毛腳地搭上舞鳶的肩。
「咦?醉仙樓什麼時候新來了個這麼標緻的姑娘?」
「你幹什麼呀!」翠瀲警覺,立刻潑辣地打掉那人的手,惡罵道:「你不三不四說些什麼」那人的樣子看來不過是個小商人,睜著一雙色瞇瞇的眼睛,被翠瀲罵了幾句,心有不甘。
「不是就不是,凶什麼嘛!誰教你們哪兒不好站,就站在醉仙樓門口,還怪人家誤會」翠瀲猛地一抬頭,不看還好,這一看非同小可,當下也不罵人了,拖著舞鳶趕忙往對街奔去。
舞鳶從頭到尾不明所以,這才睜著好奇的眸子問翠瀲:「那人是誰?剛剛那個醉仙樓又是什麼地方?」翠瀲臉一紅,「那是……妓院。那種臭男人亂講話,小姐別記在心上。」舞鳶一怔,原來是站錯了地方。
「小姐,您在這兒等我,我去租借輛車來……」翠瀲說完就撇下舞鳶去了。
舞鳶心裡則不由得納悶,怎麼她只是不小心站在門口,居然就讓人懷疑她是青樓女子?她一抬眼,不由得望向對面的醉仙樓,正巧樓上有人輕輕推開了窗,女子臨窗而立;頓時,舞鳶明白了。
深目、高鼻樑、淺褐晶亮的皮膚、細細尖尖的下巴……那是一名與舞鳶種族相似的西域女子,穿著誇張的服飾,俗艷風騷,那是一名舞孃。
驚愕之情填滿胸臆,舞鳶登時呆住,怪不得剛才那名商人會誤認為她也是醉仙樓的人,原來她的同胞來到漢土,是以此種方式營生。
舞鳶不知不覺掉下淚來,替樓上的女子覺得委屈,替自己覺得委屈,替所有在漢土受歧視的異族女子委屈。
「小姐,真是糟啊,怎麼都租借不到車……」翠瀲氣急敗壞地跑回來,卻驚見舞鳶哭得梨花帶淚。
「小姐,您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哭了?」
「啊,沒什麼。」舞鳶拿著繡帕按了按眼角,打起精神來。
「沒車嗎?沒關係,我們慢慢走好了。」
「得走上好長一段路呢!」翠瀲光想到路程遙遠,腿就先發酸了。
「也得走啊!」舞鳶鼓勵似地勉強一笑,率先往前走。
第8章(2)
兩人在熱鬧市集裡走著,忽然從背後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舞鳶只覺得身後似乎有人盯著自己,便下意識回過頭去——「安胥?」他眉清目秀,文質彬彬,是最早刻在她心版上的一張男人面容,本以為今生再也不會見著他,可他怎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她心中一驚,瞠目無言以對。
「舞鳶!」安胥驚喜交加地跳下馬來,忘情地握住她的手。
他俊朗依舊,斯文依舊,只是經過了時間,臉上似乎多了份從前沒有的自信光彩。
「真不敢相信會在這兒遇見你!」舞鳶眨了眨眼,只覺恍若隔世。
「你……不在樓蘭,到漢土來做什麼?」
「唉!一言難盡。」安胥神情無奈。
「你沒聽說嗎?漢軍大敗匈奴,我們被迫歸順漢室,漢皇下令請我來長安作客……」他低歎一聲,「說好聽點是作客,事實上,是當人質吧。」怎麼會這樣?舞鳶的情緒霎時更加低落,既感觸,又傷懷,她離開樓蘭才多久,竟就物換星移,什麼事都不一樣了!
她抬起眼睛,希冀地望著安胥。
「我的家人可好?舞羚……」舞鳶不由得頓了頓,前塵往事,現在說起來卻依舊牽動心緒。
「她……是王妃了?」
「不,舞羚沒有嫁給我。」安胥吐出一句令舞鳶驚訝的話。他靜靜地看著她,眼眸中完全藏不住對舞鳶忘懷不了的情意。
「舞鳶,我有許多事想告訴你,也一直祈求老天能讓我再遇見你,沒想到今天真的讓我得償所願。」安胥眼裡的深情,是舞鳶曾經熟悉,現在卻感覺陌生的。也許因為他曾負了她,也許因為中間還隔著一個棠靖翾……
她不由得往後稍退了一步,回答不出話來。
「我來長安也好一段日子了,竟不知你也在長安。」安胥喟歎,從開始到現在,他始終沒有放開過她的手。
「鳶,我們總不能一直站在路上講話。我現在住在相國府,去那裡坐坐吧。」
「可是……」舞鳶猶豫地看了眼翠瀲。
翠瀲總覺得這男人不對勁,哪有一來就抓著人家的手不放的?而舞鳶小姐竟還讓他抓!她乘機問道:「小姐,這位也是你們樓蘭國的人?」
「是。」舞鳶點點頭,「他是我表哥。」原來他們是這樣的關係?翠瀲的心總是向著棠靖翾,下意識防著其他男人。
「可是我們得出城呢!只是租不到馬車。」
「請問這位姑娘是……」安胥彬彬有禮地轉向翠瀲。
「她是翠瀲……」翠瀲自己搶白道:「我家少爺讓我來服侍小姐。」安胥的眼光機警地掃過翠瀲與舞鳶;舞鳶自從離開樓蘭之後所有的經歷對他來說都像個謎,而他今天非得把謎底解開不可。
「翠瀲姑娘。」安胥客氣地向翠瀲打個揖,「既然租不到馬車,不妨先跟小姐到在下府上稍坐片刻,我再吩咐車轎送你們回去。」翠瀲瞇長了眼睛瞧他,那神情很像在看一隻不熟悉的動物,她雖然對安胥的身份抱有敵意,可是不容否認,他斯文有禮的舉止的確給了她好印象,再加上她也租不到車,安胥的話,似乎可以考慮考慮。
「就先去一趟吧!」舞鳶輕輕扯了扯翠瀲的袖子。她是想去的,探問探問她想念的家人,就算只是與來自家鄉的人說幾句話,那感覺都是好的!
但舞鳶沒料到的是,這一去,會平添許多煩愁……
雖說是人質,但除了出入受監視之外,漢室對安胥也算禮遇。相國府裡移出一個院落供安胥居住,有僕役供安胥使喚。
安胥領兩人入廳,特地把翠瀲安置在前廳,「翠瀲姑娘,請在此稍事歇息。」他喚了人來招呼翠瀲,自己則帶著舞鳶進入西側書房。
舞鳶知道翠瀲必定對她跟安胥的關係好奇……可是一下子也解釋不了,尤其心裡更惦記著家人的狀況,遂隨安胥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