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丹朱
「我說我帶你走。」
「可是……你不是說……」舞鳶吞吞吐吐的,忽然眼眶濕潤。
「就賭吧!」棠靖翾淡淡一笑,灑脫,卻仍有拋不下的情意。
「賭賭看,我帶你回長安,會不會將來有一天,你可以忘記你的舊情人,然後愛上我!」舞鳶一雙水眸迷濛地大睜著,心底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動直泛上來……
比起安胥來,棠靖翾有多大的差別?其實他不必賭了,幾乎就在這一刻,她已經決定要開始愛他了。
京都長安,有著雄偉複雜的建築,閃動瑰麗的燈火。近夜時分,舞鳶第一眼看見這富庶繁華的都城,更顯陌生。
一座雕樑畫棟的豪宅前,棠靖翾扶舞鳶下了車,只見眾人出廳迎接他,一字排開,陣勢之浩大令人咋舌。舞鳶自認不是鄉野平民之輩,卻也不免心驚,她雖然知道他是個富有的商人,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啊!
此時,正廳中緩緩走出一名婦人,衣飾華麗,雍容莊重,兩邊有兩名小丫鬟陪侍著,想必是棠靖翾的母親。
「翾兒,你終於回來了!」棠夫人欣喜地直走到棠靖翾面前,臉上充滿了疼惜的神情。
「娘,您怎麼出來了?應該是我去給娘請安才是。」棠靖翾趕忙迎上前去,扶住棠夫人。
「欸你這個兒子出去跟丟了一樣,回來是我撿著,哪還顧那麼多規矩!」棠夫人拍著兒子的手,不由得掉下淚來,正色地望著他,「這次回來,可不許動不動又離家了。」
「娘,您放心,西域不安全了,我還能上哪兒去?」棠靖翾笑著,沒把真正的心思說出來。事實是,他還帶了個舞鳶,他希望能給她一個安定的地方居住,這才是他所在意的。
棠夫人目光一斜,這才見到了舞鳶。
棠靖翾輕輕拉過舞鳶向娘介紹:「這是舞鳶。」別人家人相見的場合,舞鳶覺得自己怎麼稱呼似乎都不對,她只得怯怯地喊了聲:「棠夫人。」棠夫人慈愛的臉色霎時褪去,一雙精明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物品似地盯著舞鳶看,舞鳶的頭低垂著,正好避過棠夫人臉上明顯閃過的一絲不悅。
兒子竟然帶個西域女子回來?這算什麼棠靖翾一看情勢不對,當下立刻維護起舞鳶,他很快地說:「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累壞了。先讓舞鳶去休息吧!翠瀲!」接著,又點名一個個子嬌小、大眼睛的丫鬟:「你扶小姐進去休息。」翠瀲年紀小卻靈活,她悄悄瞟著舞鳶,卻不敢多問,只是說:「小姐住哪兒?」
「住……」棠靖翾怔了一下,舞鳶臨時決定跟他回長安,他什麼也沒來得及安排。
「住月波清齋吧。」月波清齋?翠瀲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
這大宅分兩院,東院夫人住,西院是少爺的住所,再其後便是月波清齋,那兒飛樓傑閣,名花美木,是少爺極為得意的一座宅子,平時還不准別人進去呢!沒想到如今卻要給這名西域來的女人住?
翠瀲偷偷吐了舌頭,半句話也不敢說,扶了舞鳶快步走開。
「翾兒,這女人是什麼來歷?怎麼沒聽你提起過?」棠夫人始終皺著眉頭,倒還算給舞鳶面子,待她走了才發作。
棠靖翾淡淡一笑,不願多提:「舞鳶是個好人家的女孩,不是什麼來歷不明的女人。」棠夫人的不悅更甚。雖然打從棠靖翾他爹過世,這個家和家族事業就是他在作主,而且早已建立了威嚴,樹立了權威,可是這次實在是……
「翾兒,娘知道娘管不動你,你愛弄個西域女人回來,我也沒辦法。」棠夫人不但不信任舞鳶,還覺得她這麼隨便地跟兒子回來,肯定不是什麼正經女人,心裡先對舞鳶打了折扣,看低了她。
「你要她做妾做婢我都沒有意見,只是你叫她守規矩點,可別給我們棠家丟臉!」她蹙眉道。
棠靖翾濃眉一蹙,覺得娘這話實在說得刻薄極了,他不願意剛到家就跟娘爭執,只得含糊其辭,試著轉變話題:「娘,您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孩兒這些日子不在,娘身子可好?靖騏還在臨邛的舅父家,他有沒有捎信來?」
「人家才聽話呢!他呀,固定都捎信回來報平安。哪像你?心裡什麼時候惦記著我這個做娘的?」說起小兒子,棠夫人不由得還是怨起棠靖翾來。
「娘,既然這樣,我們叫靖騏回來吧!」他才剛回來,娘就管東管西的,以後怎麼得了?
「好端端的,叫他回來做什麼?」
「反正娘也想他,不是嗎?這下我們兩兄弟都陪在娘身邊,豈不好?」棠靖翾一笑,他怎麼能明白告訴娘,他想把弟弟叫回來,是讓她有別人好管,他可以乘機開溜?
「我哪敢奢望?」棠夫人也不知道兒子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那邊的生意還要靖騏去顧著不是嗎?」
「是啊,不過娘可比生意重要得多了。」棠靖翾一席話果然哄得棠夫人笑逐顏開,他適時打了個呵欠,裝出一副疲憊的樣子。
「累了?」棠夫人果然心疼。
「趕快先去休息吧。」
「那我就先回房了。」棠靖翾求之不得,終於脫身,他急著想去看舞鳶呢!
第5章()
綠窗油壁,清雅幽靜,舞鳶才剛踏進這間屋子,就覺得有一種如夢似幻不實際的感覺。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環境,讓她不安而緊張,她似乎從來不曾像這一刻對自己的未來這麼懷疑過,她的未來將在這間異鄉的精緻小屋中度過嗎?她的樓蘭呢?她的家人呢?舞羚怎樣了?那個背叛她的安胥呢?雖然恨他,但恨不也是掛念的一種?舞鳶不知不覺地迷惘了。
「小姐,我去打水來給您梳洗一下好嗎?」翠瀲問。
「你叫翠瀲吧?」舞鳶輕聲問,語調小心。
「不必對我那麼客氣了,我也不知道……我在這裡是什麼身份。」
「小姐怎麼這麼講呢?少爺把我派給小姐,我當然要好好服侍小姐囉!」翠瀲機伶地說。
「說得沒錯。」棠靖翾朗朗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進來。
「你在樓蘭是王室貴族,在這裡當然也是。舞鳶,你別覺得不自在,有什麼事,想要什麼,儘管交代翠瀲去做就是了。」王室貴族翠瀲偷偷伸了伸舌頭。
「少爺說得是,小姐,我去給您端水吧!」貴族是她在樓蘭的身份,可是在這兒她什麼也不算了吧!舞鳶看著奔出門去的翠瀲,她皮膚白皙、鳳眼,鼻子不挺卻很可愛;然而自己深目媚眼,鼻子高挺,膚色也比一般漢人黑一些,她在這兒,明明白白就是個外地人。
倚在窗前,舞鳶的心裡一片茫然。
「這間屋子,看起來還好吧!」棠靖翾關心地問道。
「嗯。」舞鳶漫應了一聲。
「缺什麼就告訴我。」
「好。」
「這裡的景觀不錯,有月亮的晚上,陣陣的月光會柔和地灑進來。」
「是嗎?」突然之間,棠靖翾握住她的肩頭,將她輕輕扳了過來。舞鳶驚訝地看著他濃眉底下的那雙深眸中閃著兩簇陰鬱的火焰。
「你聽好……」他按捺著不悅之情,語調陰沉。
「我千里迢迢把你從樓蘭帶來,是因為你說你不想留在那裡,如果我帶出來的只是你的人,你的心卻還留在樓蘭,那我立刻可以把你送回去!」舞鳶怔了怔,眼前這英俊霸氣的男人,發佈命令發佈慣了的男人,那麼的傲、目空一切、理所當然……不知怎地,她居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他悶聲問。
舞鳶笑著歎了一聲,「我笑如果我還在樓蘭,心情不像現在這麼亂,我一定立刻回嘴跟你吵架了。」
「那就吵吧!」他深沉地、認真地凝視著她,「我喜歡跟你鬥嘴,我喜歡看你嘟嘴倔強的模樣,我希望看見你的笑容——你懂嗎?我希望你是快快樂樂的跟著我,而不是無可奈何、委屈地跟著我!」舞鳶望著他那對深邃而黝黑的眸子,望著他那迷人而男性的臉龐,她的心裡湧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感動,和一份酸酸的柔情,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會盡量去做,你給我時間,我需要時間來當一個……可以適應長安的樓蘭人。」時間……對了!棠靖翾像被敲了一棒,忽然醒了過來。他怎麼自私地只顧著自己不願意見她鬱鬱不樂,就立刻要求她恢復從前的樣子,卻沒替她想想,在經歷了這麼多變故,又初到一個不熟悉的環境,她當然需要時間去調適一切。
他輕輕地、憐惜地把她拉進了懷裡。
「是我不好,我太急了,你甚至從來沒有離家遠行過,是不是?」他鬆開她,溫柔地望著她那張清麗絕倫的小臉蛋。
「我既然把你帶來,如果你不快樂,那也是我的責任。我保證,我會讓你像從前一樣快快樂樂的。」舞鳶的眼眶濕了,淚珠在裡頭轉啊轉,找不到路只好滴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