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董妮
范晶晶甩袖離去。
她後悔了，她根本不該回來，留著一場美夢，也許她會更快樂。
看到現實，她只有滿腹的怒火和無限的失望。
沐少磊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頭回憶著沐老太爺臨終時說的話：「少磊，你可以怨爺爺，但請相信爺爺當年逼走范小姐，絕不是看不起她的出身。一男一女要相處一輩子，不同的個性可以互補，相同的性情能夠彼此扶持，但追求不同的人生，卻是怎麼也無法跨越的。你和那位范小姐的人生觀徹底相反，你們想要的東西就像水和火一樣無法兼容。爺爺不希望你將來後悔，才提前一步替你解除婚約。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畢竟，我傷害了一個年輕女孩的心；但以身為長輩的身份，我不後悔為了保護自己的孫子成為千古罪人，我此生無悔。」
這世上有多少人可以做到此生無侮？
且不論一個人的功與過，沐老太爺做到了。
那沐少磊呢？他上衣口袋裡的首飾盒驀然發起燙來，好熱，越來越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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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璃一個人坐在沐少磊公寓的客廳裡。
幾個小時前她接到沐銘焱的電話，說要跟父母一起吃飯，然後還要跟朋友去玩，今天不回來了。
但不久，他又打電話回來說他們已經吃完飯，不過他決定去參加籃球賽，所以還是不回家。
小焱真是個體貼的孩子，總是隨時隨地考慮到別人的心情，絲毫不用人擔心。
她真驕傲自己敦出一個這麼好的孩子，相信晶晶姊一定也會很高興吧！
好不容易，八年了……晶晶姊總算回來了，從她的樣子看來，她肯定是成就不凡。
晶晶姊就是這麼厲害、這麼了不起，難怪沐少磊喜歡她，難怪……
為什麼她的眼眶好熱，臉上一片濕潤？
沐少磊、范晶晶和沐銘焱總算可以一家團聚，她應該開心才對啊！
她要笑、她要恭喜他們、她要……
但現實是，她的心好空，有一種從肌肉、血液、到骨髓都被掏盡的空虛感。
沐少磊思思唸唸的愛人回來了，或許，他再也不需要她的照顧。
她回想著兩人從相識到現在的點點滴滴，她突然闖進冤家婚友社找人，一提起范晶晶的名字，他二話不說跟著她走。
他慷慨果斷地處理了困擾她和范晶晶母子近半年的問題。就好像一個英雄，突然從天而降，斬殺了惡魔，救了公主。
那時候，她以為他就像超人一樣偉大。
但後來，范晶晶不告而別，他脆弱得像是一灘太陽一照就會消失的霧水。
她清楚感受到他的痛苦、悲傷和憤怒。因為，她父親失去母親時，也表現出同樣行為。
她開始覺得他可怕，所有迷失在愛情海裡的人都會變成可怕的魔鬼，就像她父親加諸在她身上的暴力一樣。
她不怨恨父親，因為父親實在是太傷心了。但她痛恨愛情，那是一種比海洛因、鴉片更加容易殘害別人身心的東西。
只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原來愛情不只可以讓人痛苦，更能令人堅強。
她的父親為愛瘋狂。
可沐少磊，愛情使他茁壯。他很勇敢地擔起父親的責任，不只照顧了沐銘焱，更保護了她。
愛情不是只有一種形式，它有無數種表達方式。而無疑地，沐少磊選對了其中一種。他付給她高薪以解決她家裡的經濟困境，並且實現她守護沐銘焱的小小心願。原來世上真有那種無論如何傷心難受都不會遷怒別人的男人，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新天地。
與他相處的每一天都充滿了驚奇，不知不覺間，她竟開始期待起這日復一日的幸福光陰。他說，很感激她的細心照料，想盡辦法讓他吃得健康、穿得舒適、過得快活。他說，她是世上第一好的人，只有她肯這樣無私地呵護一個毫無關係的人。但他錯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私心的。要他健康、要他快樂，是因為她希望他開心。他的笑容是她最大的聿福，所以她甘願去做那所有的辛苦活兒。而她也只會做那些。
跟聰明能幹的范晶晶比起來，她平凡得像路邊的雜草。
因此，范晶晶一回來，她立刻退出了，不敢再站在他身邊，以免自慚形穢。
然後……現在呢？她該何去何從？雖然在范晶晶出現前，沐少磊剛跟她求了婚，他的眼神很誠懇，語調好溫柔，但現在……它們都將屬於范晶晶。
她的心臟破了一個洞，無數的淚湧出眼眶。
她不想改變目前的生活，她此任何人都渴望、並且珍惜這個家的一切，她不要它被破壞，不要……
「劉璃！」一個水一樣的聲音滲進了她破碎的靈魂裡。是沐少磊。「妳在吧？」他有聽見她的聲音，但為什麼家裡黑漆漆的，一盞燈也沒點？
他記得她最討厭黑暗的。小時候，她父親喝醉酒，要嘛就打她，要嘛就把她鎖進小小的、黑抹抹的櫥櫃裡。
她不怕黑暗，事實上，被鎖在櫥櫃裡要比面對父親的拳頭更讓人舒服多了。
但她卻痛恨黑暗，在她的心裡，這種沒有一絲光線的地方就代表不幸。
所以，她總會在客廳裡留一盞小燈，不必太亮，只需一點點昏黃的光線，就會讓整個家充滿溫暖的氣氛。
可是今天，他一絲光線也看不到，滿屋子只有純粹的黑暗，似乎象徵什麼不幸將要發生。
「劉璃，我有話想跟妳說，妳開燈好嗎？」沐少磊的腳步聲一路從玄關直傳入客廳裡。
不知道為什麼，劉璃突然感到莫名地害怕。
她猛地跳起來，衝進客房。
「劉璃！」他聽見聲響了，緊追著那殘餘的聲音而去。
她一跑進房裡，立刻就要關上房門。
「等一下，劉璃。」他趕緊伸手抵住門板。
她拚了命地要把門關上。「走開。」不要來破壞她的夢。不要。
他聽見她聲音裡的沙啞和絕望，心疼像潮水，湧滿了身體。
「妳誤會了，劉璃，我……」他想告訴她，范晶晶已經離開了，就算她不走，他跟范晶晶也沒有復合的可能了。
很多機會，失去了就不會再回來。
感情也是一樣。他或許曾經很愛范晶晶，勝過自己的生命，但在她一次又一次的不告而別中，儘管她是有苦衷的，可他仍是受到沉重的打擊，那足以摧毀他的靈魂。
如今，完好站在她門前的沐少磊，是劉璃費盡心思，一點一滴拾掇、縫補起來的。
她賜給了他新的生命與靈魂。
也因此，重生的他，所有的心意與愛戀都將送給她。
現在，他真正、也唯一擁有的靈魂伴侶，是她——劉璃。
但可惜，劉璃並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在發現自己擋不住他的力量時，她果斷地選擇放棄，往另一個方向逃。
她穿過客房，爬出落地窗，再抬起窗台上的花盆打破玻璃，打開窗子，又一次闖進客廳。
「劉璃！」好，真是太好了。八年的時間將一隻怯生生的小老鼠變成一個英勇的女超人了，她居然連爬窗、砸玻璃都敢做，真是不錯啊！
沐少磊啼笑皆非地反向從走廊衝向客廳，意圖攔截她敏捷的身影。
但他跑得快，她躲得也不差。
而且，這個家是她一手打理的，儘管四週一片黑暗，這裡何處有任何危險物品，她一清二楚。
當然，她也不想傷害他一吋肌膚。
所以她只是挑些抱枕、椅墊，那種有些礙事、又不會真正讓人受傷的東西砸他，以阻止他追她的行為。
「住手，劉璃，好好聽我說話。」現在他知道了，不要讓一個女人把自己的生活掌握得太透徹。想想近幾年，沒了她，他連去哪裡找襪子穿都不知道。他實在是太墮落了，是該改進的時候了。
她才下聽他說話，她只想逃，以為遮起眼睛、掩住耳朵，當只將頭藏進沙堆裡的鴕鳥，那改變生活的變故就不會降臨。
沐少磊給她弄得是既好氣又好笑。
好吧！她不想聽解釋，那就直接說重點吧！雖然這一點不符合他的美學要求，他本來想挑一個燈光美、氣氛佳的好時機再來跟她求婚的，但現在……誰管得了那許多？
「劉璃，我愛妳，嫁給我！」他突然大喊。
她拎在手上，正準備再砸出去的椅墊就這麼定在半空中。
他剛才說了什麼？他跟她求婚？怎麼可能？范晶晶都已經回來了，他卻仍然選擇她，他……他不是愛死范晶晶，非她不娶嗎？
她一定是耳朵壞了，再不然就是腦子傻了，才會出現這樣的妄想症。
她徹底呆滯。
那終於給了他機會，撲過去捉住她。
他小心翼翼取下她手上的凶器，一隻椅墊。
然後，拉起她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胸前口袋裡掏出戒指，套上她的手指。
「妳不說話我就當妳答應嘍！」他先下手為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