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棠霜
浴室的門「喀啦」一聲,慢慢地被推開來,暈黃色的燈光及白霧蒸氣,隨著翠翠走出來時,從她身後洩溢出來。
盛北極手裡正拿著外套,隨意地抬頭看了一下,竟然一時出了神。
沐浴過後的翠翠,帶著一身的水氣與香味,從臉頰到手腳的肌膚,全都微微泛著粉紅色,彷彿一朵出水芙蓉,充滿某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魅惑感,既清純又嬌媚,讓他幾乎移不開視線。
察覺到他變得熱切的視線,她又害羞、又緊張,手腳不知道該怎麼擺放,只好不自在地以雙手護著胸口,紅著臉蛋快快奔到床邊,窩進被子裡。
她的睡衣底下一絲不掛,讓她彆扭極了。她必須等他進浴室洗澡時,才能從行李中翻出內衣褲穿上。
盛北極回過神來,不讓自己繼續盯著她看,趕快把外套鋪在地上。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的頭髮之前沾到了一些髒東西,所以忍不住洗了頭髮。」
「沒關係。」他彎下腰,伸手將地上的外套鋪得更平。
「你把外套鋪在地板上做什麼?這樣衣服會髒掉的。」翠翠疑惑地看著他的舉動。
她知道他一向很講究身上所穿的西裝,每一件都價格不低,但他現在卻毫不吝惜地往地上攤擺,實在不符他注重清潔與外表的行事風格。
「我用外套鋪一鋪,等會兒將就睡一下就好。」
「你要睡地上?地板又冷又硬的,怎麼能睡?」翠翠皺起眉。
「只有一晚,沒有問題的。」
「可是,天氣這麼冷——哈啾!」翠翠話還沒說完,像是要證明天氣有多冷似的,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盛北極皺起眉,發現她的頭髮依然是濕的,馬上轉進浴室裡,抽來一條乾毛巾,覆蓋到她的頭上。
「把頭髮擦乾,不可以濕著頭髮睡覺,否則會生病的。」他一邊叨念,一邊坐到床邊,伸手用毛巾搓揉她的頭頂。
「我自己擦就好,你快去洗澡吧!」翠翠緊張地抓過毛巾,擋在胸口。
「我去洗了。」
「嗯……」
她張大眼,傾聽著浴室裡的動靜,確定他開始洗澡了,胡亂地擦了擦頭髮,趕緊掀被下床。
她走到牆角,打開行李袋,掏出貼身小內衣,回頭看了看浴室,接著紅著臉蛋緊張地脫掉睡衣。
由於越慌張,穿衣速度反而越慢,小褲褲第一次穿上時還穿反了,她趕緊脫掉,重新穿好。接著,她反手伸到背後,想扣上內衣的鉤扣,但扣了好幾次,都沒能把細小的扣子給整齊扣上。
好不容易,滿頭大汗地扣好背後的內衣鉤子,心情才慢慢鎮定下來。
沒想到,剛拿起睡衣,才套上一隻手臂,浴室的門就在此時打開——
快速洗完澡的盛北極,一跨出浴室,整個人就傻在原地,完全沒料到會看見翠翠衣衫半褪的半裸模樣。
兩人張大眼,屏息啞口互瞪了三秒鐘……
「啊啊——」她慢半拍地驚叫出聲,抓起睡衣掩住身子,縮到角落去,臉蛋脹成火紅色,簡直無地自容,丟臉丟到北極去……
對!真的是丟到北極叔叔的面前去了!
在她的尖叫聲中,盛北極猛然一回神,飛快地轉過身去,一不小心,轉身的力道過猛,額頭還狠狠地撞到尚未闔上的浴室門角。
「唉呀!」他痛苦地撫著額蹲下身去,滿天小鳥亂亂轉,後面還有星光閃閃在點綴。
「北、北極叔叔,你還好吧?」她縮著身子,手忙腳亂地穿上睡衣,一面出聲詢問他的狀況。
剛才他撞上門時,發出的聲音好大,讓人聽了都覺得好痛。
「沒、沒事……」他忍著痛回答,克制著自己不要因為太痛而做出捶地板或是踹門板這種有損形象的行為。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在你面前脫衣服的,我是、我是……」穿好衣服後,她站在他身後幾步的距離,小手緊緊揪著胸口的衣料,結結巴巴地想解釋。
「我明白,你不用緊張。」他一手壓著額頭,空出另一隻手向後方搖了搖,但是眼前仍然一片黑眩,一時半刻還沒辦法起身。
「你不明白,我也不是緊張,我是要……我、我是……」她急得想咬掉礙事的大舌頭。
「真的沒事。」
「可是、可是……」
「你放心,我什麼都沒看到。」
「沒……沒看到?」她忽地停下來,驚愕地張著嘴,滿臉懷疑地看著他。
蹩腳的謊話脫口而出後,他險些拿頭再去撞一次門。
方纔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至少跟她對看了三秒鐘以上,要說他什麼都沒看到,簡直是在講鬼話。
可是,為了阻止眼前這離譜脫序的事態更加惡化,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選擇繼續睜眼說瞎話,想辦法避開這個話題了。
盛北極緩緩站起來,轉身面對翠翠那張迷惑的臉。
「對,我沒看到。」一咬牙,他厚著臉皮否認到底。
「……噢,是嗎?」翠翠吶吶地說道,不確定該不該選擇相信他的說辭。揪在衣領上的小手遲疑地慢慢放下。
這個突來的對話轉折,反倒讓翠翠有些不知所措。
繼續辯解的話,只會讓兩人下不了台,但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話,未免又太鴕鳥心態了。
「你……你的額頭腫起來了。」
「是嗎?」他抬手輕輕摸了一下傷處,似乎沒有外傷,但指尖已經摸到了開始腫脹起來的小腫包。
「我去拿濕毛巾給你敷一下。」她轉身走進浴室去,躲開兩人之間僵凝又不自然的怪異氣氛。
沒多久,她拿下浸過冷水的濕毛巾出來,細心摺好後默默遞給他。
他向她輕聲道謝,將毛巾壓在額上。
「好了,我們已經拖了太久的時間,上床睡覺吧。」話一說完,他發現自己又犯了第二次的錯誤。
他說的話讓他看起來像是猴急著想拉年輕妹妹上床的色伯伯。
這一次他不只想撞牆,簡直想咬舌自盡。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這麼口拙的時候,每說一句,就出一次錯,場面被他越弄越僵。
翠翠明白他是無心之語,卻還是一陣心慌意亂,耳中嗡嗡作響。抬頭望他一眼,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緋紅的臉蛋變得更加紅燙。
「呃,我說的是,你上床去睡,我睡地上。」他亡羊補牢地趕忙解釋,擠出來的笑容全是滿滿的不自在。
老天!他這個單身大男人越來越不知道該如何跟一個年輕女孩在同一間房裡獨處了。
「噢……」她不再多說話,立即小跑步到床邊,掀開被子躺進去,雙眼緊緊閉上,像個聽話的乖小孩。
烏龍的脫衣事件,就在詭異又混亂的平靜中倉皇落幕。
熄燈之後,盛北極和衣睡在地上攤平的外套上。
天氣實在太冷,地板的寒氣一陣一陣地竄入他的四肢百骸。
不知躺了多久,他冷得實在睡不著,不只全身肌肉隱隱泛起不適的酸痛感,連頭部也開始一陣一陣的疼痛。
翠翠躺在床上,聽見盛北極似乎很不舒服地在地板上翻來覆去的聲音。
她推被坐了起來,看向牆邊地板上背對她蜷臥的身影。
「北極叔叔,你……你還是上來床上睡好了。」
「不用了,你快睡。」
「可是你這樣會生病的。」
「我很好。」
翠翠看著頑固地不肯轉過身來的他,想了一會兒後,她拖著被子下床去。
聽見背後有動靜,盛北極翻過身來,看到她正吃力地捲著棉被。
「你做什麼?山上氣溫低,你這樣會感冒的。」他倏地坐起來,皺眉瞪著她。
「既然你不肯到床上睡,那我拿被子給你蓋好了,我睡床,比較不會冷。」她喘吁吁地抱著被子,考慮著是不是要直接拖下地板拉過去給他。
「翠翠。」他警告地低喚她一聲。
「如果你真的這麼不喜歡靠近我,那麼沒關係,床給你睡,我睡地板。」
「地板又冷又硬的,非常不好睡,你怎麼可以睡地上?」
「是呀,地板又冷又硬,你怎麼可以睡地上呢?」她把他的話又奉還給他。
被自己的話堵死,他看向她執拗的雙眼,知道一旦她想要做的事,幾乎沒人能改變她的主意。
想了一會兒,最後他歎氣地妥協了。
與其和她在這種令人手腳發冷的寒溫裡爭執,不如乾脆一點地順應她的心意,讓兩人早早休息比較好。
窗外都已經隱隱約約地看到山頭間的魚肚白了,再過不久天就要完全亮了。等天亮以後,他還得開車下山去,實在沒那麼多體力跟精力和她耗。
反正床那麼大,只要小心一點兒躺,兩人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
「翠翠,回床上去,把被子蓋好,我過去睡就是了。」
他緩緩從牆角站起來,忽然感到一陣暈眩。
扶著牆面,他等著不適的感覺退去。
「北極叔叔,你怎麼了?」把被子拖回床上去後,看到他臉色發白地倚著牆,她嚇了好大一跳。
「沒有事,大概年紀大了,在地板上躺太久,骨頭已經僵了。」他勉力笑一笑,活動了一下筋骨後,才緩緩走到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