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丹菁
衣大娘不解地盯著鏡中的自己,不甚相信地瞇緊了水眸再向前挪近,想看清楚臉上的東西是什麼……看不清楚,她索性伸手拂上臉頰,登時發覺一片濕意……難道會是淚?
她嚇得瞠大圓眸,不敢置信地瞪著蔥白指尖上的淚滴。
她居然在夢中落淚了!怎麼可能?
衣大娘盯著指尖出神,卻驚見鏡中的鶯鶯直盯著她的手指,不自然地輕咳了兩聲,淡然開口道:「這是口水。」
「口水?」
「我說是口水就是口水,要不你認為會是什麼?」衣大娘佯裝微怒地喊道:「還不趕緊為我梳頭,你以為今兒個不用幹活了不成?閣裡還有多少事要我去處理,你的手腳不俐落點,要是耽擱了大事,瞧我怎麼整治你。」
「對了,說到這事,我才想到宮裡差人送了手札來呢。」她輕呼了一聲。「而且聽說隔壁修府的白時陰也回府了。」
衣大娘輕佻起柳眉,瞪著鏡中的她。「鶯鶯……動作還不快一點,倘若耽擱了正事,你瞧瞧我會怎麼剝了你的皮!」這麼重要的事,她居然耗到現下才說……看樣子,今兒個想要她不動怒都難了。
「殿下差人送了手諭來,說大內宮中缺了個和親公主……」
衣大娘眼波流轉,嬌媚惑人,蔥白纖指更是輕折著剛瞧完的手諭,杏紅色的唇勾得萬分迷人,瀲灩的水眸更是直盯著坐在她堂下動也不敢動的一男一女。
她身為太子殿下的幕僚,自然得要替主子分憂解勞,殿下既差人送來手諭,她沒有不辦妥的道理,更何況這樁原本可能會相當順利的和親之事,就是讓她麾下的徒弟給搞砸的,她這個師父能不擔起責任嗎?
要他入宮查清楚郡陵王到底是屬宮中派系的哪一支流,孰知她這個徒弟竟然將原本要和親的公主給帶回了無憂閣,讓她不知道是該將那公主留下,還是把她遣回宮中……然為了這個笨徒弟,她也只得咬牙和血吞,硬是把這差事給擔下。
當然,即使讓公主在她這小小的無憂閣裡待下,也並不代表事情便已告一段落,而今手諭傳來的消息,才是真正要善後的重點。
她非得找個人遞補這個空缺不可。
公主?到底是不是個公主並不重要,說穿不就是要個姑娘家,只消長得好看一點,別在半夜嚇到人即可,橫豎對方也不可能真的查明正身,只是這個人選到底要找誰啊?
畢竟要和親的民族可是塞外的回鶻哩!有誰會願意到那文化未開之地?
就算是給一大筆銀兩,也不一定有人願意,因為踏進那兒,或許是一輩子都回不來了,有了大筆銀兩又如何?說不准只能拿來陪葬。
真是為難哪!倘若可以的話,她還真不希望獻上任何一個人。
都是這個笨徒弟給她捅了這麼大的樓子……要他男扮女裝入宮當啞巴舞伶,他居然拐了個公主回來!早知道會如此,她就掐死他算了。
「師父……」水無痕咧嘴傻笑著。
「嗯哼?」她哼出一口氣。
現下叫師父有用嗎?怎麼當師父的會這麼倒霉,要幫他們把屎把尿不說,還得替他們擦屁股……她絕對不再收徒弟了,光是收了這些就已經把她搞得七葷八素,倘若再這樣下去,天曉得會變成什麼樣子。
「乾娘……」安平公主李初雪也出聲了。
「不敢、不敢。」哎呀,她是哪裡修來的福分啊,居然能讓宮裡的金枝玉葉喊她一聲乾娘。
「可無痕說你是他的師父又是他的乾娘,倘若我不跟著這麼叫的話,我又該如何稱呼你呢?」在這兒待一段時候了,身份亦不比往常,她多少也懂了一些進退,自然得要……算是入境隨俗吧。
況且,因為有她在,她方能躲藏在這兒不被人發現。
「怎麼稱呼啊……」要她叫聲大掌櫃的,似乎是生疏了些,好歹水無痕這兔崽子也是她的徒弟,更是她撿來的乾兒子,所以總不能要她大掌櫃的或是大娘喊個不停吧,可若要她喊她聲乾娘,她又渾身不對勁。
「我倒覺得要喊你一聲大娘是挺不妥的。」李初雪倒是先提出意見。「你壓根兒不像是大娘,瞧你這般地絕艷無儔,即使是在後宮也難得一見,更何況根本看不出你是無痕的乾娘……倘若叫聲姐姐倒還差不多。」
她說的可都是真心話,甚至她還懷疑她的歲數根本沒有那麼大,可無痕說和乾娘已經相處十多個年頭了,且那年他讓乾娘撿回去時,無愁剛出生,這衣大娘今兒個到底是多大歲數了?她是怎麼認識皇兄的?又是怎麼會成為皇兄的心腹再繼而成為大內密探?
而且,她可是知曉無痕的武學程度,可身為他師父的衣大娘不過是一介女子,怎會有如此高深的功夫?
衣大娘的背後是一團謎,沒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第章(2)
「嘴巴甜成這樣……」聽見她毫不虛偽的讚美,衣大娘笑得花枝亂顫,打從心底把她疼入心坎,教她怎能不幫她呢?
唉!難道真要她犧牲混入宮裡的畫眉丫頭?
衣大娘輕揉著眉心,不知該拿這件事如何是好?更不知要如何部署才好……真是累煞她了。
或許她真是做錯了,她不該攬上這麼多事來累垮自己,而且身旁又沒半個人可以幫她,讓她歇口氣;說到那一群不成材的徒弟,要是能不惹事,她就阿彌陀佛了,哪裡還敢奢望他們替她分憂解勞?
當初不該在街上挑臉蛋的……
「大掌櫃的、大掌櫃的……」
鶯鶯自前院繞過分隔前後院的流水樓台,一路往後院直奔而來,還不忘扯著喉嚨大喊著。
「大白天的,你見鬼了?」衣大娘抬眼,沒好氣地數落著。
這丫頭……要她到修府去把白時陰給請過府來,她就像失蹤般地一直不見人影,現下都過晌午了,她才像個瘋丫頭似地跑來,一張嘴還聒噪得教她受不了……
她是不是替她取錯名字了?
「大掌櫃的,小白讓大白給攔在府裡出不來。」鶯鶯氣喘吁吁地答道。
衣大娘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唉!若不是她挺熟悉隔壁修府的情況,現下怎會聽得懂什麼大白小白來著?這一對雙生兄弟,一為修府總管,一為修府當家的貼身侍衛。
而喚小白的那一個,一年多前為了醫治他主子,不惜上天下地地去找尋江湖上頗富盛名的鬼面神醫,如今總算是回來了。
回來是件好事,這麼一來,她那個笨女兒總算可以稍稍安心,不用再為她夫婿的身子骨擔憂受怕,只是……倘若白時陰他大哥先行將他留在府中,不讓他到無憂閣一坐,這事兒……她也該早些回報吧,是不?
現下都什麼時分了?說起話來又沒頭沒尾的……她真非讓她感覺到自個兒的失敗是不?
「為什麼小白會讓大白給攔在府中出不來?」她歎了聲,問得很疲憊。
「因為小白帶了幾個人一塊回來,大白說要招呼他們,小白自然是分不開身。」鶯鶯回得有些傻愣。
「那你可問了他何時可以分身過來?」
「沒。」她答得理所當然。
衣大娘翻了翻白眼。「倘若你沒問的話,那你到底在那裡窩那麼久作啥?」從無憂閣到修府,依她的腳程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姑娘倒是可以耗上幾個時辰,她到底是去做什麼的?
「好久沒同小白見面了,敘敘舊嘛……」她輕笑著。
「小白不但帶了一個好標緻的姑娘回來,還帶了兩三個男人,說是順路,還有啊……」
「好了好了,我沒要你說那麼多。」衣大娘揮揮手要她住口。
啐!一張嘴只要打開就忘了要閉上,吵得她頭都疼了。
她今天到底是怎麼著?做了惡夢不打緊,可從醒來至今就沒件順心的事,每件事都教她頭疼得想要丟下一切散心去。
「哦。」她乖乖地退到一旁。
衣大娘又歎了一口氣,「你杵在這兒做什麼?現下都什麼時分了,你還站在這兒,活兒都不用幹了?」
「現下……」鶯鶯抬眼望出窗外。「哎呀!天色都暗了哩。」
怪了,她不過才去串一下門子,怎麼天就暗了?
「還哎呀!」衣大娘擰起眉,放聲吼著:「你以為今兒個不用開門做生意了不成?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同我打馬虎眼,真以為我不敢罰你嗎?」
她怎麼能允許自個兒底下的人恃寵而驕?
「鶯鶯知道了。」聞言,她隨即一溜煙地消失在後院。
衣大娘嬌顏不改,卻添了幾分疲累,今兒個都還沒上工呢,她卻已經累得不想動了。
「無痕,待會兒你代我到閣裡探探,倘若有什麼事情,再回頭同我說一聲。」她揉了揉眉心,感覺連腦際都隱隱作痛。
「是。」水無痕恭敬地應了聲。「可師父……和親之事……」
總不會要他把公主送回宮裡吧!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不能退換的,況且他也不會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