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丹菁
從這個角度瞧去,可以瞧見小姐帶著英氣的柳眉微揚,濃密如扇的長睫輕掀著,瀲灩的水眸澄澈得很,小巧適中的俏鼻,再配上一張有稜有角的杏唇,這模樣說有多誘人便有多誘人,世上能抗拒的能有幾人?
他只知道……他不能……
忘了這份情意是在何時種下、是在何時發芽茁壯的,他只知道自個兒真是情難自禁、情難自禁……
「怎麼了?」
感覺他的身子微微一動,范江不由得抬眼,乍見他幽深如潭的黑眸自瞅著自個兒,不一會兒溫熱的唇便已覆上她的,輕輕地摩挲著,好似萬分陶醉;靈舌繼而鑽人她微啟的檀口,恣情縱意、欲罷不能……酥麻感自唇舌之間竄上腦門,軟她驚愕莫名。
他……這是在做什麼?
親……親她?他沒喝醉吧?
她嘗得出他嘴裡沒有半點酒味,可他為何親吻她?
范江正疑惑著,突地聽見容婧矯軟的驚斥聲--
「江兒姐!妳怎能讓這個下流的登徒子靠近妳?」
感覺夭若身子一震,隨即退開;范江抬眼采去,只瞧見他發紅的耳根子,沒來得及問他,容婧已一個箭步街上前,硬是將她拖到一旁。
「江兒姐,妳是傻了嗎?妳怎能讓他對妳胡來?」容婧惱火地瞪著始終背對著她的夭若,怒不可遏地吼道:「你這個狗奴才,誰准許你這般放肆來著?你以為自個兒配得上江兒姐嗎?」
朱夭若一愣,他壓根兒沒想過配不配的問題,更沒想過他竟對小姐存有邪念;可容婧一聲聲地喊他狗奴才,令他覺得刺耳極了。
「我說過我不是狗奴才!」他惱火地站起身。
她到底是打哪兒來的野蠻丫頭?說起話來怎會這般不中聽?
「你還敢說你不是?你分明……」她正要教教他身為奴才該如何忠心事主,卻教身旁的范江給摀住了嘴。「江兒姐?唔……」
「得了!婧丫頭,這是我的事,妳管得太多了。」她明明差人送信,要她的男人來把她領回去,怎麼直到現下還不見人影?
啐!什麼狗奴才來著?他不是奴才,他是、他是……
「我管得太多了?」容婧自她的掌心裡發出模糊的聲音。「江兒姐,我是為妳著想耶!他不過是個奴才,竟對妳這般放肆,難道妳壓根兒不在意?」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范江眼角的餘光恰好瞧見夭若靠了過來,見他扣住容婧的手,她連忙阻止:「夭若!別胡來,婧丫頭不過是口無遮攔,她沒有惡意的,你就別同她計較了。」
「江兒姐!妳說這話好像不把他當成奴才似的,妳……啊!好疼啊,你這個狗奴才,還不快放了我!」容靖疼得直跳腳。
「不要再叫我狗奴才,我說過了我不是!」朱夭若惱火地加重手勁,壓根兒不睬頻頻喊疼的容婧。
面對這種刁蠻丫頭就得好生整治,日後她才會約束自個兒的伶牙俐齒。
他忍受她很久了,沒道理要他繼續忍下去。
「夭若!」見容婧臉色發白,范江不禁出聲阻止。
然而她才扣上夭若的手,便瞄到鋪子前頭的布簾微動,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來;甫見著眼熟之人,她想叫對方住手卻已來不及了,只好挺身護在夭若身前。
電光石火之問,只見夭若不知道在何時閃至她身前,朝對方的肩頭擊下一掌,他也硬生生地接下一掌,霎時之間,兩人皆被對方擊飛數尺。
范江傻眼地看著朱夭若摔在案桌上,嘴角正汩汩地淌著血,壓根兒沒注意到容婧隨即教那個男人給帶走了。
范江的目光緊緊地鎖著面色蒼白如紙的朱夭若,覺得他的血每淌下一滴,便像是滴在她的心頭,一點一滴地激起難以言喻的心痛。
第十章
是誰?是誰這般溫柔地拍著他的胸口?
半夢半醒,身子輕飄飄的,這麼溫柔的拍撫今他覺得安穩,但也今他感到難忍的痛楚。
疼死了,他的肩頭……到底是怎麼著?
朱夭若虛弱地想睜開眼,這才發覺自個兒乏力得連移動指尖的力氣都沒有,更遑論要睜開眼,甚至是開口說話。
然而他的知覺卻是異常清楚,不管是身上的痛,還是在他身上溫柔拍撫的手。
是誰將他視若珍寶地疼惜著?記憶中除了娘之外,不會有人這般待他……別追殺他,讓他能夠安穩地度日,便要偷笑了。
是小姐吧?儘管她向來粗魯得像個男人,但她終究是個女人,總有柔情的一面;見他傷著了,她總會有些於心不忍……小姐不捨他受傷,是不?
五年的相處,好歹有些情分的,是不?
只是……不知道小姐對他的感情,是否同廉碩說的一樣,不知道是否同他現下感受到的情意一樣……
「江兒,不好了!」突地,花問柳從外頭闖了進來,嗓門不小的嚷嚷著。
正坐在床畔替朱夭若擦汗的范江隨即往門口一瞪,示意他小聲一些;替朱夭若拉好被子後,她手裡握著他向來不離身的金鏈子,走到花問柳的身旁道:「什麼事值得你這般大聲嚷嚷?」他是嫌她不夠煩嗎?
朱夭若受傷未醒,她正煩著呢!
那個混蛋的心可真是夠狠的了!事情尚未釐清便隨意出手,還下手那般重,就連鏈子都給打斷了……這口氣,改日她非得加倍討回來不可!
「江兒,外頭有官差說,有人舉報這兒窩藏了聖上的私生子!」花問柳小小聲地嚷嚷著。
范江挑高眉。「哦?」
怎麼著?城裡的官差都不用當差了,沒事就上她這兒閒晃?
「我先前不是同妳說過,有幾位皇子都挺在意皇上欲尋回流落民問的私住子嗎?所以皇子們在各州各縣都布了下少眼線,如今有人舉報,縣太爺自然會替上頭的主子出門探探。」
「混帳!這事兒根本連八字都沒一撇,到底是誰在造謠生事?」這種事是能拿來開玩笑的嗎?倘若她知道是誰幹的好事……
「我在想……應該是婧丫頭。」花問柳好心地提醒范江。「洋兒和濤兒都不知道這回事,除了我和妳之外,只有夭若和靖丫頭知道此事。現下夭若還倒在裡頭呢,而婧丫頭同夭若又有些過節,所以我想應該是她吧……倘若不是婧丫頭,我就真的猜不到到底是誰了。」
「容婧?」那個刁蠻丫頭,他日若撞見她,本小姐非給她一頓拳頭吃吃不吋!
「不管到底是誰說的,眼前最重要的是,先打發那些官爺走。」花問柳輕聲道。
范江直瞅著他。「問柳,你也是官啊。」
瞅著她笑得很賊的臉,他不禁乾笑數聲。「我不過是個按察使,我沒有那麼大的權力;再者,蘇州我不熟啊。」想要套交情,這兒也不是他的地盤,人家不兒得會賣他面子。
「但我知道你同韋家三兄弟挺熟的。」韋家三兄弟也是官哪,而且還是位高權重的大官哪。
「妳的意思是……」
「我不管你要怎麼做,但只要你能讓有心人不要再把這件事查到夭若身上,我會幫你牽線,想辦法撮合你和洋兒。」
為了救夭若,她只好把心一橫,將妹子給賣了。
「真的?」花問柳漂亮的桃花眼進射驚喜目光。
「怎麼做對你最有利,我相信你一定清楚。」自個兒把洋兒拿來當籌碼,哪日教她知道了,可真是事態嚴重;然而事分輕重緩急,先搞定了眼前這一樁,才有心思去處理往後的事。
「我現下就去辦。」
見花問柳飛也似地跑了,站在門口的范江不禁乾笑著。
她睇著門外半晌,把玩著別緻的金鏈子,猶豫了一會兒才有點無奈地輕喚了聲:「廉鐸。」
「小姐。」廉鐸很快地從外頭走進來。
「去把那位名喚芷兒的花娘帶來。」
夭若八成真是深深地愛慕著那個花娘吧,才會老是將她錯認成她,不管是昨兒個的吻,還是今兒個緊握著她的手不放……
身為主子,她總得替他想想……儘管她不願意。
然而看在他捨身護主的份上……
啐!真是笨蛋,何苦替她擋下那一掌?那個男人一見著是她,自然會收手的,誰要他雞婆來著?現下還倒在床榻上,啐!
「小姐,芷兒姑娘是哪家妓館的花娘?」廉鐸小心翼翼地問。
她柳眉一擰,微惱地道:「我哪裡知道她是哪一家妓館的花娘?瞧你帶夭若去哪家風流,瞧他到底是洗了誰的小腳不就得了?」
這種事還要問她?混蛋!
「小的知道了。」聞言,廉鐸飛也似地逃了。
范江不由得輕吁口氣,倚在門邊,水眸直瞅著外頭,拚命地要自個兒別將廉鐸喚回,壓根兒沒注意到後頭的床榻上,有一雙陰沉的黑眸正凝睇著她的背影。
看了她許久,朱夭若才又乏力地合上眼。
他得要再想想……事情不能這樣發展下去,好歹他已經明白了自個兒的心意,他非得想個法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