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楚月
任時間靜靜在兩人間流逝,末了,一隻小兔子蹦蹦跳跳來到衛嫿月身邊磨蹭,她捧起兔子,與它大眼瞪小眼,見它可愛,便把它抱在懷裡。
瞧,她與小兔子不是可以安然相處嗎?
倘若殺生是為了求活下去,是必然之法,但若是為了不必要的殺生,就實不可為了。
不一會兒,小兔子跳到辟邪身前,辟邪這才發現兔子與衛嫿月的存在。
「你怎麼還在這裡?」他以為她已經走了。
「陪你啊。連兔子也來陪我們呢。」
兔子見辟邪動也不動,便往前嗅嗅辟邪,然後跳到他盤起的大腿上。
「嫿月,你認為人與山魈真的不能共處嗎?」辟邪伸出手,兔子又挨近嗅了嗅。
「在我的想法裡,沒有『能不能』,只有『做與不做』而已,我真的很希望能讓兩者和平,或許憑我一己之力稍嫌薄弱,但我仍會秉持這個做法且貫徹到底。」
辟邪輕輕歎息。「嫿月,我真慶幸遇見你。」
他何德何能,竟能讓嫿月愛上自己。
「不是慶幸,是我們有緣分,命運注定要我們相愛的。」
突然間,辟邪聽見山魈的吼聲。
「怎麼了?」
「山魈好像被攻擊了,我去看看。嫿月,你待在這裡別走開。」叮嚀完後,辟邪縱身一躍,消失在衛嫿月面前。
衛嫿月雖沒聽見山魈的喊叫,但她心頭隱隱覺得不安,於是也提襬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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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邪來到靈山另一頭。
赫然瞧見鎮民包圍了山魈,山魈氣喘吁吁,顯然剛才有過激戰,他全身有多處傷口,正汩汩流出血來。
山魈吭也不吭一聲,凜凜注視唯一對他有危險的衛秋染。
若無法將之打倒,山魈就不能離開靈山了。
衛秋染站在鎮民的最前頭,單手持印,他沒有除靈的能力,但簡單的陣法猶難不倒他,尤其對付區區山魈,更是小事一樁。
「山魈,我勸你投降,省得皮肉之痛。」他看得出來這只山魈活上百年,能聽得懂人話。
山魈冷冷一哼,決定豁出去了。
「真不知悔改。」衛秋染低低地說,太神印再度擊中齜牙咧嘴的山魈。
山魈嘶吼的聲音傳遍整座靈山,辟邪見狀,再也忍耐不住,衝上前去擋在山魈面前。
衛秋染眉心一皺,不解辟邪因何要幫著山魈。
「辟邪,你快離開,站在那裡做什麼?」要是不小心傷了辟邪,他可無法跟小妹交代。
「大哥,山魈來到靈山並未造成傷害,為何你們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
「他想傷害嫿月,我能坐視不管嗎?」
「嫿月沒事。」
「沒事也不代表這只山魈沒有惡意。辟邪,快讓開!這只山魈我非除之不可。」他身為靈山的守護,怎可讓神聖的靈山沾有邪氣。
「大哥!他沒有錯,為何就不能與他和平共處呢?」辟邪執意擋在山魈身前。
衛秋染瞪著辟邪,無言的怒氣針對他。
人與山魈和平共處?
「憑什麼?」衛秋染嚴厲的目光鎖住山魈。「我們的父母死在山魈手上,你憑什麼要我與之共處?」親眼目睹父母為了保護他們兄妹與山魈搏鬥,最後屍骨無存,那樣的痛苦,他此生都無法忘卻。
辟邪震驚了。他沒想到嫿月的父母竟是死於山魈之手!
他與嫿月間的距離,似乎愈來愈遠了……
他和她還有可能嗎?
「我是不可能讓山魈活著離開靈山,你若不讓開,我連你也不會放過!」
「大哥,殺害你父母的並不是這只山魈啊。」他不能接受衛秋染的遷怒。
衛秋染不再留情,翻手太神印直接打往辟邪的位置,辟邪為了保護身後的山魈,以雙掌硬生生擋下,頓時血流如注,儘管吃疼,他亦不讓開。
「辟邪!」衛秋染憤然喝道。
他不讓,他絕對不讓!
「辟邪,你是人,為何要站在山魈那一邊?」連歐陽傲雪也加入勸說行列。
儘管外表為人,他的本體終究還是山魈啊……嫿月說過要飲水思源不可忘本的,不是嗎?
辟邪,殺了我吧!反正我已經無法活著離開靈山了。
聽見山魈的聲音,辟邪立刻回頭。
清楚辟邪為了保護自己,他心中有幾分感動,但他的傷勢很重,就算能逃出去,恐怕也活不了了,與其死在人類手上,他情願由同類解決自己的性命。
我寧願死在你手上,動手吧,辟邪!
辟邪搖頭不語。他已經相當懊悔對山魈動手,又怎可能再次殺害他。
殺了我吧,辟邪!你不殺我,連你也活不了的。
不、不──他絕不能殺害山魈。
辟邪神情凝重地毅然轉身,決定要保護到底。
山魈又嘔出鮮血,眼尖的他發現到遠處而來的衛嫿月,心中有了主意,接著飛身來到衛嫿月面前。
「山魈!」衛嫿月眼底依然沒有驚恐,臉上滿滿的全是擔憂。「你快逃啊!」
就在眾人的驚呼中,山魈揚起手,尖銳的利爪眼看就要揮向衛嫿月──
「嫿月!」衛秋染大喝,心頭驀然一緊。
「啊──」
一聲慘叫過後,辟邪的手貫穿山魈瘦小的身體,艷紅的血將他白色服飾染紅。
衛嫿月親眼看著辟邪殺了山魈,她的眸子望著山魈的表情毫無怨恨,緩緩倒在地上……當眾人要上前時,她突然對他們喊道:「不准過來!誰都不准過來!」
她的淚水滴在山魈臉上,濃濃的不捨。
辟邪動也不動地佇立,靜靜注視倒在地上的山魈。
他明明告誡自己不能殺山魈的,為何一看見他想傷害衛嫿月時,竟無法忍住自己的情緒?
他最後仍是出手了。
「為什麼?你可以逃的……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到絕境?」衛嫿月顫抖著伸出手觸摸山魈的臉,心痛難耐。
逃?!能逃到哪去?
他明明活著,這遼闊無盡的土地卻無他容身之所,也許……他是嫉妒辟邪有如此好運竟能變成人,能逃離時時必須提心吊膽的日子。
如果……如果我能更早認識你的話,或許我也不會變成這樣了,謝謝你!辟邪,山魈與人……永遠都不可能的!你……放棄吧!要不然最後你會害了你們兩個的……
語畢,山魈閉上了眼睛,終於結束了他寂寞又漫長的一生。
四百年來,他不知何謂溫暖,卻在死前體驗到,若真有將來,他希望能有人能真心愛著自己。
「山魈、山魈!」衛嫿月搖晃山魈的身體,放聲哭喊起來。
辟邪握緊了拳頭,合上眼眸。
眾人聞聲,雖不明所以,倒也覺得不忍。
悲慼的氣氛一時間難以散去。
靈山似有靈性,降下驟雨,將火把淋濕,沖走了他倆滿身的鮮紅,卻帶不走難忘的傷痛。
那一夜,誰也不好過。
第八章
最後,他們把山魈燒了葬在靈山上。
看著山魈的墓,衛嫿月又掉下眼淚。淚無盡、痛難耐,傷如淚、永難忘。
鮮花、素果擱置在沒有碑的墓前,有的僅僅是飄下的洛神花瓣為之點綴,花瓣艷如血,教她仍忘不了前幾日的記憶。
「這只山魈……明明與你無關,為何你哭得如此傷心?」辟邪站在一旁,神情冷然。
是他燒了山魈的遺體,因為他可不想讓其他人再找山魈遺體的麻煩,比起為山魈垂淚的衛嫿月,他似乎才是那個不相關的外人。
「你也想哭的,不是嗎?」
殊不知衛嫿月一句話,就讓辟邪徹底潰堤。
他再也忍受不了自責,眉頭緊緊擰著,滿身的傷悲卻無處可去,只有化做淚水滴落土裡。
正如他永遠都把悲傷藏在心底般,無法向人訴苦。
山魈終究是山魈,見不了天日,更無法見容於世人。
活著,只是一種更殘忍的痛苦而已。
衛嫿月擁著辟邪,讓他趴在自己的肩頭無聲落淚。
「為何這個天地竟真的容不下人以外的一切?」
「別這樣說,總有一天,一定找得到和平共處的方法的……」衛嫿月溫聲安慰。
「方法是什麼?那個地方……又在何處?」
天下太平,是不是終究只是個夢想?
「嫿月,你恨殺了你父母的山魈嗎?」
遙想過往,衛嫿月滿眼的原諒。「曾經恨過……後來也釋懷了。因為他們並非為了私利而殺害我父母,他們也是想活下去而已。」
「但妳大哥恨山魈。」辟邪點出無法抹去的事實。
「大哥的個性本就好惡分明,不過現在他已當你是自家人,你別擔心他會討厭你。」
辟邪,山魈與人……永遠都不可能的!你……放棄吧!要不然最後你會害了你們兩個的……
辟邪想著山魈的話。自己究竟是人,抑或是……山魈?
若有一天衛秋染與衛嫿月發現真相,他們又會怎麼對待他?
已得到的,若再自他手上剝奪,那份感覺最是令人無法接受。
察覺到辟邪的身體有一瞬的僵硬,衛嫿月連忙又說:「辟邪,也許我填補不了你心中的傷口,也許你的事情無法對外人道也,但我只想讓你知道我永遠都是站在你這邊的,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我也不會放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