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舒格
這借口多麼可笑。
她忙,一個小小樂手,幾個家教,難道比得上國際聞名的新銳指揮楚正璽忙嗎?
Max沒有質疑,臉上一直掛著溫文的淺笑。
「楚指揮最近在和聖路易的樂團談續約問題,他想提前解約,但是經紀公司有意見,因為這樣就得賠高額的違約金。」他緩緩說出此趟主要來意,「楚指揮想要和韓小姐好好談談,聽聽妳的意見。」
「我的意見?」韓亦詩扯起嘴角,清澈眼眸中流露出無法言說的悲傷。「為什麼要問我的意見?他要不要解約,跟我有什麼關係?」
只差一點點,就會讓人覺得她是在賭氣,鬧情緒了。
Max擔任楚正璽的私人助理不少年了,他當然知道在自己老闆心中,這位韓小姐佔有多大的份量。
為了她,楚正璽從來不曾多看過哪位女性一眼,不論是名媛淑女,還是才華洋溢的樂壇新星。
甚至現在,他還不惜放棄美國的一切,要回來台灣定居,只為了不想繼續和她分隔兩地。
楚正璽對她的遷就與關懷,Max看得清清楚楚,只要有她在的場合,楚正璽的眼光就離不開她,像是被黏住似的。
那樣的濃烈深情,韓亦詩又不是木頭人,怎麼可能不感動?
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不管韓小姐怎麼認為,楚指揮遺是迫切地想要和妳談一談。」Max溫和但不容拒絕地說。
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手機,按了號碼之後,交給韓亦詩。
她抱緊懷中的長笛盒與樂譜,下意識退後一步。
「韓小姐。」Max像個大哥哥一樣,和氣卻威嚴地要求。
無可奈何下,韓亦詩遲疑而帶點不甘願地接過手機。
「亦詩?」楚正璽重重吐了一口氣,「Max找到妳了?終於!妳嚇死我了妳知不知道!」
他語氣中的擔憂多過憤怒,清晰得就像在耳邊。
韓亦詩只是靜靜聽著,她不知道自己哭了。
Max從來沒有看過、想像過,女人的眼淚可以這麼美。
晶瑩的淚珠滾落她清秀的臉蛋,紅紅的眼和鼻頭,讓她看起來楚楚可憐,難怪自己的老闆會像瘋了似的無法冷靜。
她的沉默與吸氣聲,讓楚正璽警覺。
「妳在哭嗎?亦詩,妳是不是在哭?」他在那頭詛咒著,恨不得自己就在她身邊。「妳等我,我會盡快回去,我一定會!」
而她的淚落得更急了。
第八章
楚正璽在最短時間內排除萬難,回到台灣。
美國方面,從樂團、經紀人到合作的唱片公司等等,都表示極不樂見這樣的結果,但楚正璽依然堅持,甚至以將來不再合作為要挾,不顧一切的堅持己見。
更別提那驚人的違約金了。
他一點也不介意,只要能在韓亦詩身邊,叫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對這一切,韓亦詩只是被動地、沉默地接受,不曾主動表示任何想法。
連以前最在乎的妹妹韓亦柔,都不再提起,好像她什麼都不在乎了似的。
一開始,楚正璽以為情況終於有轉機,兩人的關係可以見光了,可是隨著日子的過去,他漸漸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甚至跟他想的完全相反。
韓亦詩不是接受,而是消極地放棄了。
她的笑變得淡淡的,哀傷也是淡淡的,所有情緒都好像隔了一層紗,她躲在那層掩護之後。
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韓亦詩有著最軟的心腸,最真摯的情感。對母親、妹妹甚至是死黨們,態度都一樣誠懇認真,為了別人的痛苦而痛苦,為了別人的快樂而快樂,所以才會陷入矛盾裡,和楚正璽在一起,又不得不顧慮韓亦柔的感覺。
可是現在……
她常常在發呆。就連練琴、練長笛的時候,常常練到一半就停住了,問她怎麼回事,她總是搖搖頭。
「亦詩,妳心裡有什麼事,說出來好不好?」楚正璽總是耐心地問,絞盡腦汁想要哄她開心。「練習不順嗎?是樂團的事情?還是亦柔又給妳氣受了?要不要我去跟她談一談?」
以前只要他提到韓亦柔,韓亦詩總是馬上流露出戒備的神態,可是此刻,她只是默默搖搖頭,什麼也不說。
秋陽燦燦,越窗而來,在鋼琴上跳躍。在練琴的韓亦詩翻過一頁琴譜,繼續讓輕快伶俐的音符流暢地滑出。
可是,一點感情也沒有。她就像個機器人一樣,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把技巧練熟,以前在樂音間可以感受到的情緒,全部都不見了。
身為一個名指揮,楚正璽敏銳地感受到這一黠。韓亦詩是個很優秀的演奏者,可是現在,她的琴聲卻非常乾燥單調。
「不要練了。」他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堅持地拉住她的手腕。「妳今天已經練夠了,休息一下,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我要練琴。」韓亦詩掙脫他的手,手指又放回琴鍵上。
楚正璽握緊她,緊得讓她手腕開始疼痛。
「妳明明有什麼不對,為什麼不說呢?是不是因為我這樣回來台灣,造成妳的困擾?」他急促的說著,「還是亦柔的老問題?我說過很多次,我只把她當妹妹,她一定也很清楚這一點。她不是小孩子了,妳不需要一輩子呵護她,我們一起和她談一談,情況就可以明朗化,好不好?」
本來,韓亦詩應該要驚跳起來,用全身的力量反對這個提議的,畢竟許多年來,一提起這個話題,她都是這種反應。
可是此刻,她只是彎彎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有什麼差別嗎?」她淡淡的反問。那雙明澈的眼眸看了他一眼,又轉開了。
有什麼……差別嗎?
楚正璽被反問得話梗在喉間。
多少年來,他們在一起的唯一阻力,就是任性嬌蠻的亦柔,就是亦詩這種爛好人、好姊姊的個性,而現在……她居然是這個態度?
一定發生過什麼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楚正璽不再逼迫毫無生氣的韓亦詩,她的沉默令他心痛。
他去找韓亦柔。
事業愛情兩得意的韓亦柔,見到臉色陰鬱的楚正璽,忍不住嬌笑調侃,「楚大哥,我姊又給你罪受了?你的臉色好可怕喲。」
「妳最近有沒有惹妳姊?」
楚正璽和韓亦柔站在劇團練習場所的後門,三三兩兩離去的團員見到楚正璽,忍不住側目,但楚正璽根本視若無睹。他銳利的目光只盯著面前正撥弄頭髮,美得有幾分野性的韓亦柔臉上。
「我哪有啊!拜託,楚大哥,你知不知道我給她多少次機會,要她講出來,要她承認跟你在一起這件事情,我算是有給她台階下了,還不只一次呢。」韓亦柔嚷了起來。
「她的態度非常奇怪,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問題。」楚正璽煩躁地爬梳了一下短髮,英俊的臉上滿滿都是懊惱。「她這樣下去,快把我搞瘋了!」
「我們要求最嚴格、對樂手最下留情的楚大指揮,也有被搞瘋的一天,真想發新聞給記者,讓他們好好大寫特寫!」韓亦柔還在幸災樂禍,「楚大哥,你真的被我姊吃得死死的,大概前輩子有相欠!」
「別鬼扯了。」楚正璽敲敲她的頭,換來她調皮地吐吐舌。「妳這幾天有沒有空?我想找妳和妳姊一起吃個飯,我們把事情好好講清楚,我受夠了!」
「好啊,我沒問題。」出乎意料之外,韓亦柔居然一口就答應了。
楚正璽有些訝異地看著她。
韓亦柔其實不像表面上那麼大剌剌的,楚正璽一來找她,說出韓亦詩的怪異處時,她就敏感地想到,在慕尼黑的時候,她曾經怎樣傷害過自己的姊姊。
從那之後,韓亦詩就變了,韓亦柔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用慣常的嬌蠻命令態度,甚至更過分的要求,想要把以前那個任勞任怨,任憑她使喚的姊姊找回來。
可是,越嘗試她就越心慌,以前不管她怎樣過分,姊姊都會忍耐的,而現在,一切都慢慢的、悄悄的轉變了。
姊姊在生氣嗎?怎麼會氣這麼久?她是不是真的說得太過分了?
可是這樣的話,姊姊就可以不用顧慮她,光明正大的讓她和楚大哥之間的關係浮上檯面啊,她算是幫他們一個忙耶!
呃……應該算吧?
心虛加上恐懼,韓亦柔這幾個月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樣的局面,現下聽聞楚正璽提出要講清楚的建議,她自是忙不迭地順水推舟,同意了。
反正她搞砸了,總會有人出面收拾殘局,大部分時候是姊姊,這次就推給地未來的姊夫吧。
呵呵!幸好,幸好!
一切都會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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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韓亦詩不肯一起吃這頓飯。
「我要上課。」她淡淡地婉拒。
「妳忙我也忙,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楚正璽不死心,「就一頓飯的時間而已,真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