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安琪
然而想到她柔順地依偎在某個男人懷中,那幅畫面奇異的刺眼,康焱丞滿心不舒坦。但他告訴自己:現在她是他的小寵物,想到她屬於另一個人,難免令人心頭不快,等他厭了膩了,就不會在乎她和誰在一起了!
因為他不可能愛上任何人,絕不可能!他對親情的想望、對愛情的憧憬,全在十多年前那場大火中消失了。
那場意外讓他認清一個事實,就是不要讓任何人在自己的心目中太過重要,因為那會讓一個人失去理智,繼而做出瘋狂的事。
他絕不要讓自己變成那樣!
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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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的夜晚,沉寂的城市彷彿沸騰般活躍起來,捷運車廂裡滿是趕著去約會的情侶,或是出外尋找樂子的年輕人。
紀夢棠哀愁的身影,在這些滿臉笑容的人群中只顯得格格不入。今晚她是以赴死的心情獨自前來赴約。
下了捷運,她宛如幽魂般,渾渾噩噩地走向康焱丞的住處。
她按照地址,來到一棟被設計成雄偉羅馬建築的高級公寓,走進大廳,在一樓的迴廊處有一座可愛的小噴泉,噴泉的水池旁種滿綠色的植物,在燈光的映照下頗有歐洲雅致浪漫的氣息。
但她根本無心欣賞,逕自通過迴廊走向前方的警衛室。警衛通報過後,恭謹地送她進電梯,並替她刷過磁卡後,又默不作聲地回到警衛室,態度相當平靜。
紀夢棠在心裡冷哼:八成是因為經常有女人深夜來找他,所以警衛才見怪不怪吧!
走出電梯,她毫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康焱丞住的那戶--因為這棟高級公寓每層樓只有一戶,所以根本不需要費神去找。
她正想伸手去按電鈴,大門已由內側開啟。
他怎麼知道她來了?她有點驚訝地望著康焱丞,他穿著白色的浴袍,一副準備就緒的模樣,紀夢棠窘恨得咬緊下唇。
「妳來得正好,我剛好準備要洗澡。」
他示意她進入屋內,然後順手關上門,落了鎖。
紀夢棠聽到落鎖的喀嚓聲,渾身寒毛立即豎起,並且下意識地離他好大一步,彷彿一沾染到他的氣息,就像染上致命的病毒一樣。
她過度的反應,讓康焱丞嘲諷地一笑。「我沒有AIDS或是SARS吧?」
「我只是不喜歡別人靠得太近!」紀夢棠僵硬地辯解,他更加嘲諷地望著她,擺明不相信她的「解釋」。
「可惜的是,妳永遠無法擺脫某些人的親近,譬如--我!」
康焱丞冷不妨捧起她的下巴,雙唇倏然貼上她的,在她的震驚中佔領她口中的芳津。
紀夢棠很想昧著良心說,他的吻難以忍受得令人作嘔,但事實上並非如此。他的唇瓣溫熱而乾爽,嘴裡有著淡淡的煙草味但並不難聞,他的唇瓣像羽毛般摩挲她的,輕柔緩慢,他的吻--意外地溫柔。
這個吻很快就結束,紀夢棠還在震驚中,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他已離開她,臉色平靜自若,還像個盡責的主人般細心叮囑著:「冰箱裡有啤酒等飲料,妳可以自行取用,若想看電視也請自便,總之,把這裡當成自己家,想要什麼就自己動手。」
紀夢棠氣死了,這個男人居然在強吻她之後,表現出一副索然無趣的樣子,實在可惡至極!
「這裡永遠也不會是我家!」她惡狠狠地瞪他,犀利地回嘴。
康焱丞聳聳肩,無言地表示:隨便妳!
他轉身走向浴室,嘴角才緩緩浮現笑意。
她的唇甜得不可思議!他喜歡她的唇--或許是太喜歡了。他皺起眉,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
他不會允許任何人控制他的心!父母血淋淋的教訓,他不該忘記也無法忘記,那場悲劇宛如連續劇般,夜夜在他夢中回放。
當時的痛楚就像火焚的痕跡般,依然清晰地烙印在他身上。
他進入浴室後,褪去浴袍,身上赫然出現宛如樹根般隆起的暗紅色燙傷疤痕,從右上臂直到右邊腰際,明顯半身曾遭火焰灼傷。至於他的左胸則有一道明顯的白色疤痕,看起來像--刀疤!
這些傷是他十四歲那年,從親生母親那裡得來的「臨別贈禮」。
那時她可以說完全瘋了,父親對家庭的冷漠與從不間斷的外遇,讓深愛父親的母親因而瘋狂,又因瘋狂而失去人性。
那幾天,她終日像幽靈般在家中遊蕩,嘴裡喃喃自語。
那一夜母親終於付諸行動。他醒過來時人已在醫院,身上大片面積灼傷,胸前還有一道不淺的刀傷。最慘的悲劇莫過於警方告訴他父母同時葬身火窟,而悲痛的他卻掉不出一滴淚。
至此之後他性格回變,以往天真開朗的少年變得譏諷、不信任人性,成為醫生後更看盡人生百態。有人信誓旦旦敬愛父母,但等他們一死卻忙著爭遺產;有人口口聲聲說疼愛子女,卻不願拋家棄產救治怪疾纏身的孩子;更有夫妻日夜呼喊著深愛對方,可是一方意外成為植物人之後,另一半再也沒出現過。
人間真的有情嗎?他不是懷疑,而是根本不信!
自然,不信感情的他心中也不可能有愛,這是無庸置疑的。
他不會允許任何一個女人走入他的心,父母的悲劇絕不可能在他身上重演!
他扭開水龍頭,淡白色的疤痕逐漸在水霧中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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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焱丞去洗澡後,既緊張又慌亂無措的紀夢棠不知該做什麼,可是又必須做點什麼,否則她可能會忍不住奪門而逃。
她打開電視,從第一台轉到第一百台,胡亂轉節目看,可是沒有一個畫面能夠吸引她的目光,最後心煩意亂的她索性關掉電視,起身打量這間房子。
這間房子不小--大約有七八十坪吧,明亮寬敞,佈置得相當舒適,康焱丞似乎偏好現代化的設計,許多傢俱裝潢都選用銀色金屬製品,看起來不太像住家,反倒像展示館或是--手術室?
這男人果然變態,連居家佈置都和常人不同!她哼然一笑,沿著有地燈照明的走廊一路向後方走去。
她稍微看了下,發現這間房子坪數雖大,但房間的數目並不多,總共才三個房間--主臥房、客房和書房,當她推開書房的門扉時,立刻被裡頭廣大的空間和豐富的藏書震懾。
大約四五十坪的空間,全部鋪上淺灰色地毯,除了一面是整片采光極好的落地玻璃窗之外,另外三面牆全是一座座超級大書櫃,書架上擺滿了書,還有些書沒位置放而堆放在角落。
一張櫻桃木古典書桌擺在書房的正中央,桌上有計算機和一盞檯燈,整間書房看起來就像一間小型的圖書館。
從剛才參觀到現在,她發現一件事--康焱丞是個相當注重整潔的男人,屋裡的物品不但擺放得相當整齊,而且一塵不染,和一般男人邁遏的習性不盡相同。
像高仲威,他雖不算不愛乾淨,但很喜歡亂丟東西,有一次她去他的房間,差點沒被那滿坑滿谷的書籍、衣物、雜物嚇死。
高仲威一面把東西扔到地上騰出一個位置讓她坐,一面叨叨念著媽媽怎麼沒來收拾房間……他並不像康焱丞這麼愛乾淨。
等等--妳現在在做什麼?妳怎麼可以欣賞康焱丞呢?她驚恐地喝斥自己。像他這等脾氣古怪的人,有潔癖也是正常的,她沒必要為了這等小事讚美他!
她重新凝定心神,步履輕巧地走進書房,沿著一落落書櫃好奇地掃視架上的書籍。她想知道這個男人平日都看些什麼書?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她詫異地發現,他閱讀的涉獵範圍實在很廣,從醫學、化學、生物、經濟、科技、軍事、甚至文學都有涉獵,她偷翻了幾本,發現有些原文書艱深難懂,她自認不笨,卻半個字也看不懂。
這是哪國文字?根本不是英文嘛!他真的看得懂嗎?
「那是德文書。」康焱丞的聲音從書房門口傳來。他已洗好澡,換上一套長袖的運動衣和運動短褲。
紀夢棠詭異地瞄他一眼,現在才九月初,氣溫還很高,並沒有冷到需要穿長袖吧?
她不知道,因為身上灼燒疤痕的關係,他從不穿短袖上衣,那就像是他心頭最深的秘密,不會輕易讓外人知曉。
「你懂德文?」反正也看不懂,她將書塞回架子上。
「嗯,還有法文、西班牙文、拉丁文和日文。妳不能否認,有些書翻譯得實在太爛,我想乾脆自己學會看原文,比較不會被譯者誤導,扭曲原作者的真意。」
他說得宛如吃飯那般簡單,紀夢棠卻聽得目瞪口呆。
「你是天才嗎?」學習多國語言對他來說好像不費吹灰之力,說學會就學會?
「就一些無聊的測驗數據來說--是的,我的智商超過兩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