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安琪
楔子
深夜時分,夜遊的女神紀夢棠步下汽車,略顯疲憊地走進這間位於天母的高級公寓。
她輕移蓮步,丰姿綽約地走進雄偉的羅馬門柱迎賓階梯,腳上的CD新款高跟鞋敲擊在天然大理石鋪設的地磚上,發出清脆的篤篤聲。
她刷卡進入挑高且氣勢磅礡的大廳後,直接走向專用電梯。在電梯裡,她慵懶地以蔥白的手指梳理自己微亂的大波浪髮絲,忽然,一股被人監視的詭異感令她十分不自在。
她緩緩抬頭,直瞪著上頭的監視器嘲諷地冷笑。不必費心去猜,她也知道是誰正透過監視系統盯著她!
他可以控制她的行動,監視她的行為,但別想碰觸她的心!她的心藏在一個很隱密、很安全的地方,他這輩子休想找到!
她萬分不情願地走出電梯,故意以最慢的速度走向那扇精美堅固,而且是這層樓唯一的住戶大門,準備按電鈴。
她有鑰匙但從來不用,一方面是因為不承認這裡是她家,另一方面則是,她喜歡讓某個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人,親自來替她開門。
她剛舉起手,纖細白嫩的手指還沒碰觸到造型特殊的電鈴,大門就被人由內打開。
她挑起秀眉,滿不在乎的美眸,直盯著那個站在門內、正以不贊同的目光,怒瞪著她的男人。
其實如果摒除怨恨,以客觀的眼光來看,他的確是個英俊至極的男人。
狹長銳利的眼,挺直的鼻樑、薄而譏誚的唇,勁瘦而高挺的身材,他整體給人的感覺略偏陰柔,卻又是那般俊美!
她知道有許多女人瘋狂暗戀、追逐著他,他若肯給她們一點好臉色,相信那些女人絕對願意前仆後繼地跟隨他,直到天涯海角……她不懂,他為何要與不情願的她糾纏這麼多年?他可以有更好、更心甘情願的選擇呀!
「為何這麼晚才來?」從男人嚴厲的語氣,不難聽出他的怒氣與責備。
「康焱丞,別得寸進尺!別忘了,我只答應你每個週末過來,從未允諾幾點以前會過來。我人既然來了,就算遵守承諾了!」她揚起下巴,將昂貴的皮包甩在肩上,繞過他逕自走進門。
低胸禮服下豐滿的酥胸,隨著腳步的移動輕微顫動,雪白的大腿則在開高衩的黑色絲絨長禮服間若隱若現,輕易點燃男人的火焰——還有一觸即發的怒氣!
「妳喝酒了?」在她走過身旁時,他突然伸手攫住她,因為他敏銳的鼻子清楚聞到她身上飄來的香水味——還有酒味。
高雅的香水混雜著淡淡的酒氣,其實並不難聞,但他不喜歡她身上沾染這些氣息——因為那代表她可能和某個男人在酒吧廝磨了一晚,直到現在才姍姍來遲。
「為什麼喝酒?」他皺眉質問。
「如果不喝酒灌醉自己,我怎麼忍受得了你碰我?」紀夢棠甜美地抿唇微笑反問,但出口的的言詞卻是那般毒辣。
但康焱丞絲毫不以為意,他知道這是她宣洩心中不滿的唯一方法,如果不將心中的怨與恨發洩出來,她一定會瘋掉。
他微歎口氣,淡淡說道:「我不喜歡妳喝酒,以後別喝了。」
「那是我的自由吧?康焱丞,當初我們說好,我只出賣自己的週末,並沒有出賣自己的一生,所以你管得未免太多了!」他根本不該限制她的行動自由,她高興和誰喝酒、和誰玩樂,他都無權干涉!
「妳是我的女人,只屬於我,我不允許妳和其它男人太過親近!」他拉住她纖細的手腕,嚴厲地命令。
「我不屬於任何人,我只屬於我自己!」紀夢棠用力甩開他的手,冷冷地掉頭走進臥房內的浴室。
她褪去衣物,扭開水龍頭,讓溫熱的水流沖刷在她身上,帶走一身的疲憊與酒氣,卻帶不走滿心的傷痛。
她閉眸仰頭,讓水珠恣意噴灑在她臉上,一滴鹹鹹的透明液體,混雜著蓮蓬頭灑落的水流自眼角緩緩往下落。
一滴接著一滴……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哪些是水,哪些是淚……
她終於忍不住滑坐在濕涼的地板上,縱容自己放肆地哭泣。
若不是五年前那一夜,她怎會變得如此痛苦?
這到底是誰的錯呢?
第一章
五年前
寒颼颼的夜,冷風不斷吹著。
一輛25CC的摩托車,從山下往陽明山的方向疾馳而去,摩托車上坐著兩個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吆喝!」男的將下巴昂得高高的,沿路發出志得意滿的呼喊聲,而清麗漂亮的女孩則是縮著身子,一臉恐懼地抓著他背上的衣服,不斷軟聲央求:「仲威,拜託你騎慢一點!」
高仲威是她的學長兼男友,是她剛考上大學那年在迎新舞會上認識的,他日日接送的慇勤,和噓寒問暖的溫柔體貼讓她動了心,所以一直交往到現在,但他有時也會有些小缺點,譬如現在——
「妳要我怎麼冷靜得下來?我通過台大企研所的考試了耶!」男孩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依然自顧自地以高昂的語調呼嚷道:「那個考試,比妳所能想到的任何考試都要難,像我這樣一次就考上的人,恐怕沒有幾個吧!」
高仲威生平最大的優點——或許也是缺點,就是對自己有莫大的自信,甚至可以說是自負。他相信自己,篤定自己沒有做不到的事,他年輕氣盛、心高氣傲,因為自己有自傲自負的本事!
只是他並不知道,這樣的自負有可能帶領他邁向成功,卻也可能毀滅他——例如現在!
「你一向優秀,可是——還是慢慢騎好了,反正我們不趕時間,安全比較重要啊!」
女孩苦口婆心的勸道,但反被嘲諷地嗤笑:「搞了半天,原來妳是不相信我的技術呀!夢棠,我們好歹交往兩年了,妳還信不過我嗎?」
「我不是信不過你,而是這裡的山路彎彎曲曲的,還有你剛才吃飯時喝了一點酒,我怕……我們回去了好不好?」
「哎喲!妳怕什麼?我就算醉得眼茫茫,技術還是一級棒,不信妳看——」
高仲威不但不聽勸,反而像刻意表現似的,使勁一催油門,25CC的機車瞬間加速到九十,整輛車好像快飛起來,震耳欲聾的風聲不斷從紀夢棠耳邊呼嘯而過,讓她怕得不斷尖叫:「慢下來!快點慢下來啊!」
「妳真是膽小鬼!哈哈哈……」
不知是酒精麻痺了高仲威的判斷力,還是他真的對自己的騎車技術太有自信,他瘋狂地將油門催到快底,在人煙稀少的山路上縱情奔馳。
忽然——在一個急轉彎處,一道刺眼的車燈急速朝他們衝來,高仲威的酒意瞬間醒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逆向行駛在對向車道上,那輛疾衝而來的小貨車不斷朝他按喇叭。
已經嚇傻的他完全無法反應,還是女友在後頭尖叫著告訴他:「快轉開!快轉啊——」,他才急忙將摩托車的把手一轉,躲開那輛小貨車,可是這回阻擋在他們面前的,卻是岩石與雜草遍佈的山壁。
眼看山壁就在眼前,這回就算想躲也無處躲,他們雙雙閉上眼,放聲尖叫,接著砰地一聲,摩托車筆直撞上山壁,巨大的衝擊力讓兩人宛如煙火般彈射出去,但命運截然不同。
彷彿被兩條線操縱似的,紀夢棠摔落在一旁的草叢中,而高仲威卻是以極高的速度撞向山壁上的岩石。
「仲威……」紀夢棠覺得渾身的骨頭似乎全斷了,疼痛感不斷傳來,連移動一根手指都讓她痛得不住呻吟。
不僅如此,她的意識逐漸模糊,但她強撐著身子爬起來,想看看男友的狀況,可惜最後一絲氣力已用盡,她手一軟再度跌回草叢中,徹底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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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夢棠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寒冷的空間裡,四週一片雪白,她想移動手腳卻不行,她不禁猜想:
這裡是天國嗎?我死了?
一個類似開門的啪嚓聲響起,接著是輕微的腳步聲。這讓她明白,自己不是在天國,天國不需要開門,天使也不可能有腳步聲。
「咦?妳醒啦?」一張圓圓的面孔出現在她的上方,一名長相可愛的護士正俯身注視著她。
「這裡是——」紀夢棠試著開口,卻發現自己嗓音嗄啞粗糙,像乾渴許久。
「來,先起來喝杯水。」護士扶她起身,倒了半杯水給她。
她用微顫的手捧著茶杯,飢渴地啜飲那半杯水,護士小姐急忙道:「喝慢點,小心嗆到喔!」
「謝謝!」紀夢棠微赧地輕聲道謝。
等她喝完那杯水,護士小姐才告訴她:「這裡是醫院,妳在仰德大道出車禍後便被送到這裡來。而妳很幸運,只受到輕傷,調養幾天就能出院回家了。」
「出車禍?」出車禍那一刻的回憶在這瞬間全湧上來,她想起那聲砰然巨響,還有他們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