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蘇霏
「妳想太多了。」小敏像是懂讀心術般又平靜地說:「他們早就結束了,他也不是個會往回看的人。」
幾句話並未撫平她的擔憂,不安的大眼睛再度飄向辦公室的小門,一種很不理性的想法在腦中成形。
那個女人穿走了「她的」衣服,現在又和「她的」男人孤男寡女地躲在一間小辦公室裡……
他們到底在談些什麼?
小敏觀察著她,似是考慮了許久才又開口。「那個女人不適合他,他們兩個人都知道這一點。」
夏儂掙扎著要自己相信這些話,在終於壓抑住心口的恐慌之後,她轉向小敏。
「妳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她看著她,忍不住道出心中的另一個疑惑。「我以為妳一直很討厭我。」
雖然「西瓜皮」的語調平板如昔,可是她的確感覺她正努力地在安慰她。
蒼白的臉上居然閃過一絲類似羞赧的顏色,但小敏開口時已掛上平日的空白面具。「我更討厭那個女人。」
原先的想法立即被推翻,夏儂傻眼。
這時,辦公室的小門開了。
「妳到門外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溫潤的男性嗓音傳來,夏儂覺得胸口一緊。
長髮美女點點頭,在經過夏儂身畔時,翦翦水眸似乎在她身上好奇地多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才走到門外。
夏儂轉向裴若津,訥訥地看著他自牆上取下車鑰匙。
「你要出門嗎?」她強迫自己保持平靜的口吻。
「對,有件事得辦。」
「可是我們說好要--」
「夏儂。」他溫和地打斷她,並未察覺那眼底的濃濃不安。「宵夜可以改天,事情有輕重緩急。」
她的心一沈,尚未來得及思考,一句話就衝口而出。
「我就比不上你的前任未婚妻重要?」
他愣住,半晌的沉默之後,兩道劍眉擰了起來。「不要無理取鬧,事情根本不是妳想的那樣。」
見到那受傷害的表情,他暗自歎息,輕輕地捧起她的臉,將語氣放柔。
「妳跟小敏負責關店門,我明天再跟妳解釋一切。」
她望著心愛的男人,遲疑了許久才點頭。他匆匆地在她臉頰上印了一吻,然後走向門口。
「我在這裡等你。」她追隨在他身後。
「不用等了,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回來,妳先回家去。」
語畢,他走到門外與長髮女子會合,卻沒留意到背後那一張黯然無光的蜜色臉龐。
第十章
裴若津緩緩步下樓,由於昨夜直到將近凌晨四點才上床,今早起床時,難免有些精神不濟。
小敏已先他一步開了店門,此時正在吧檯後,一手剛掛上話筒。
「『曉風』的老闆來了電話。」她主動說道。
「以馨?」他停在樓梯口,心中突然有種下好的預感。「她有什麼事?」
「她現在在醫院裡,夏儂昨晚在路上出了車禍,她人--」
「哪家醫院?」他打斷她,一手緊揪著樓梯扶手,俊臉倏地刷白。
「『慈光』,不過夏儂--」
小敏瞪著空空如也的樓梯口,裴若津已奪門而出。
「--人沒事。」她低聲繼續未說完的話,關切地從窗口搜尋著兄長的身影,淡淡地吁了口氣。
至少他攔了輛出租車,而不是在情緒不穩的情況下自己開車。
出租車在十來分鐘後抵達醫院,裴若津跳下車,幾乎是用跑的衝向服務台。
「請問夏儂小姐在哪一號病房?」他詢問一位中年的護士小姐。「她在昨晚的一起車禍之後被送到這裡。」
「是有個小車禍……」中年護士顯然從前一位值班的同事口中得知這個意外,一邊查著資料一邊喃喃地搖頭。「現在的年輕人真不像話,喝醉了酒還敢開車上路,沒有把小命丟了也算是祖上積德……」
「夏小姐在三○二。」她找出病房號碼,絲毫未察覺自己無心的話語讓那張俊雅的面孔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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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儂坐在床沿,窮極無聊地來回晃著懸空的雙腳。
以馨跑出去買早餐了,該放她出院的醫生也遲遲不見人影。
她四處張望,開始猜想是否有人規定醫院的病房一定要佈置得這麼單調、醜陋。
這時病房的門猝然敞開,她詫異地望著那無比熟悉的頎長身影。
「老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
裴若津緊握著門把,直到指關節已泛白,漆黑的眸子迫切地將她從頭打量到腳,終於確定她完好無缺之後,心中的一塊巨石才落地。
一股釋然猝不及防地襲來,強大的威力幾乎使他暈眩。
好一會兒後,他終於尋回說話的能力,並不太訝異自己的聲音有些微顫。
「醫生怎麼說?」
「他們留我住院觀察了一個晚上,後來確定我沒有腦震盪,只是受到一點驚嚇,待會兒就可以出院了。」被那嚴肅的語氣震懾住,她忘了自己剛問的問題,很乖地照實回答。
他僵硬地點了點頭,側身關上房門,奇特的是,輕緩的動作卻散發著一種一觸即發的詭異緊繃。
夏儂略帶困惑地看著他走向自己。
老闆的神情好怪,那張臉很平靜,平靜得嚇人。
他在生氣嗎?該生氣的應該是她,不是嗎?要不是他昨晚打發她回家,她也不會倒霉得被人撞!心愛的紅色小mini也不會就這麼毀容!
緊抿著唇,他凝視著她好一會兒,但熊熊的怒火終究擊潰了自制。
「為什麼妳不能成熟一點?」他忽然吼道:「老讓別人這樣擔心,妳覺得很好玩嗎?」
他氣爆了!真的氣爆了!
她則嚇傻了,只能喃喃地說:「我沒有--」
「還說沒有!」他粗聲打斷她。「喝了酒還敢開車!父母親給妳的生命是拿來這樣糟蹋的嗎?妳知不知道妳沒有害死自己、沒有傷到無辜的人是多大的運氣?!」
「我真的沒--」她試著為自己辯解。
「在來醫院的路上,我無法不去想像妳可能受到的傷害,這種心情妳能瞭解嗎?」咄咄逼人的目光射向她。「如果妳不能學著珍惜自己,至少試著想想別人的感受……想想我的感受!」
「不是我--」
「都這麼大的人了,還一點責任心都沒有!妳什麼時候才會懂事一點?」
夏儂終於變了臉。
她並非驕縱成性的千金大小姐,但經過一場意外,她渴望的是細心的呵護和寵溺,而非不留餘地的譴罵。
再說,當無情的指責是來自心愛的男人,殺傷力也強了數倍不止。
於是,理智一下被踹到天邊,心中的怨怒凌駕一切。
「我就是喜歡當個幼稚、任性的人!」她氣沖沖地回瞪他,臉上一副「你想怎樣」的表情。「如果你對我那麼不滿,又何必管我的死活!回去找你那個未婚妻啊!我相信她一定比我懂事多了!」
俊臉覆上一層寒霜,額角的青筋隱隱地跳動著。
「這就是妳把自己灌醉的原因?就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想像,妳就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這是什麼意思?對我的報復嗎?因為我沒陪妳吃宵夜?因為我幫『曾經』有過婚約的女人一個忙?」冰冷的語氣還特別強調了過去式。
幾句話使她猛地一震,細長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揪緊了雪白的床單。
她承認,沒有打電話通知他的確是有些嘔氣的成分,可是會發生車禍又不是她故意的,他怎麼可以這麼說?
他真的認為她幼稚到那種地步?
心好痛……
「你對自己的評價也太高了!」她口不擇言地回嘴。「命是我自己的,我想怎麼樣不關你的事!你又不是我爸,沒人強迫你來關心像我這種被寵壞的小孩!我也只不過是不小心看上你那張比別人好看的臉,可沒給你權利對我說教!」
憤怒像把烈火,頓時燃遍他的全身。身側的兩手張了又握緊,似是要緊緊拖住那股急欲奔騰的潛在暴力,如果他不能克制自己,可能真的會打破不對女人動粗的至高原則。
幾番掙扎之後,他終於成功地壓抑住自己的憤怒情緒。
「如果妳真的這麼想。」他不帶感情地說道:「那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
看也不看她一眼,他鐵青著臉,大步邁出病房。
「裴大哥……」葉以馨手上拎著蛋餅和豆漿,呆呆地杵在走廊上望著那憤然離去的背影,一股很不妙的感覺在心中升起。
她回過神來,很快地推門進入病房。
「怎麼回事?」她放下手中的早餐,開口詢問正哭喪著臉坐在病床上的好友。「裴大哥怎麼那副氣得想殺人的樣子?」
夏儂轉頭看向窗外。「他以為酒後駕車的人是我。」
「啊?」葉以馨愣住。「妳沒跟他說是另外那個喝醉的駕駛從後面撞上妳的嗎?」
「他根本沒給我解釋的機會,一進來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著我大罵,還以為我為了跟他賭氣跑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