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楊詠清
「啊?」兒子的事的確令她心感哀怨,但還有什麼比此時此刻更讓她想死的?她居然……居然看到老公謝亦洋在大街上神情專注地追著一個美女跑!
而且,美女正尖叫喊著:「色狼!」路人見義勇為地圍上前要毆打她的丈夫!
這怎麼可以!她從菜籃裡拿出兩條大蘿蔔,健步如飛地跑了過去,暫時放下怨婦仇恨,一切以護夫為先地高喊:「住手──他是──我──老──公──」
謝亦洋簡直就是被揪著回來的,雖然他覺得十分無辜。
「美哦?剛剛那個有美哦?身材也很贊哦?」芳枝一進門,接過丈夫手中的菜籃車後,總算才放下他的耳朵。
「我挑的當然有美!」謝亦洋仍舊讚歎著,完全沒注意到老婆臉色的變化,繼續說道:「前凸後翹、標準身段;不然我幹嘛追得那麼累?」
「死老頭,你找死喔!」芳枝變臉,拿起才歸好位的大蘿蔔就要往丈夫身上打去。
謝亦洋連忙著繞桌子閃躲,並且委屈地解釋道:「誤會啊!要不是你再三囑咐我留意適合家樹的對象,我那會這麼辛苦?還被誤會是色狼!」
芳枝無奈地坐下說:「為什麼家樹總是讓人擔心?說起來,都是被你寵壞的!」
「什麼話!他考取台大、考取公費留學的時候,你還不是眉開眼笑,那時候你有嫌他壞嗎?」
「光會考試有什麼用?寵得眼睛長在頭頂上,什麼女孩子也看不上眼!我一世人大大小小的媒做了幾百樁,誰不說我謝媽媽是金字招牌!偏偏家樹這個囝仔故意不給我面子!」想到在菜?場和阿福嬸的對峙,她著實又氣了起來。
「三八阿福嬸竟然說我們會沒有後嗣!天啊!我以後拿什麼臉去見祖先啊!」謝亦洋將菜籃車拖進廚房,歎著氣,既是為孩子也為自己。真不明白為什麼同樣的話,芳枝可以一講再講,看來真要沒完沒了了。果不其然,他一出來,便瞧見老婆低泣著。
「又怎麼了?這次是誰家有喜事啦?」
見老婆不理他,他便習以為常地拿起喜帖來看,邊安慰著愈哭愈大聲的老婆說:「唉!要習慣啦!喜帖恐懼症。」
「爸!媽!我回來了!」門外突然傳來清脆的叫喚聲。
能讓芳枝停止哭泣的,眼前可能就只有這個聲音了。她抬起頭,與丈夫互看一眼,兩人神色驚慌地同時說道:「閃!」然後迅速起身,進了臥房。其動作之熟練,活像天天練習排演過的一樣。
「爸!媽!」一個褲裝打扮的女孩開了門逕自走入。
見家裡四下無人,她立即閃動著慧黠靈活的雙眼,很自然地坐進沙發。接著,以更是極其冷靜的態度,穩穩地出聲道:「出來吧!不必躲了!」
雖然她已如此表示,屋內卻依舊毫無動靜。
「媽──出來啦!再裝就不像了!」
臥房的門這時終於被不情不願地打開,將主人對來客的抗議表露無遺,而來客似乎對此類情況也早已司空見慣,一點都沒生氣。反而是一看到父母的臉孔出現,立刻劈頭就是一句:
「爸!我這次麻煩大了!」
謝亦洋將老伴安頓在她除了說媒之外最喜歡的縫紉機前坐下,然後面對他的女兒謝家琪無奈地說道:「多大的麻煩都沒你媽麻煩,她已經哭了好一會了!」家琪頗不以為然地拿起帖子說道:「只是一張帖子嘛!又沒什麼事,你就看開一點吧!我這回……」
不等家琪把話說完,芳枝便猛然地站起,拿起縫紉機上車好的小衣服,氣沖沖地走向家琪,把小衣服丟給她:「叫我看開點!孫子的衣服我都做幾百件了,十年來卻等不到一個孫子來穿!」
「這也是沒辦法勉強的嘛!」
「你五舅的兒子都結第二次婚了!家樹還是個羅漢腳仔!」芳枝氣得奪去家琪手中的喜帖。
家琪生氣地拿著小衣服,不平地表示:「老是擔心哥哥的婚事,你們就不能多關心我一下嗎?公司突然被人家倒了五十萬,翰文人卻在大陸談一樁大生意,如果現在沒錢軋進銀行,我們就要完蛋了!」隨即馬W靠向親愛的母親乞求道:「媽,你忍心看女兒的房子被拍賣,然後流落街頭嗎?」說著說著就開始輕泣起來。
芳枝仔細看了看家琪,不得不佩服她的演技。
「不愧是我的女兒,連這招都學會了,說哭馬上就哭!不過呢──對我無效!」家琪只好停止啜泣,開始變換另一個招數──用微笑向母親撒嬌說道:「媽!拜託你啦!好啦!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嘛!」
謝亦洋在一旁聽了,不禁念道:「三天兩頭回家要錢,每次也講是最後一次,那一次不是還有下一次?你們真是搶錢夫妻!」
「反正我是決心不理你們夫妻了。現在剩下的這些錢,是要留給你大哥結婚用的,你別想挖走半毛。」做母親的這次完全不為所動。
「但是每年他從國外回來,你不是都安排相親了嗎?是他挑三揀四,這個不好、那個不要,天仙都會被他挑出毛病的!我看他恨本是不想結婚,這筆錢就等著發霉吧!」家琪沒好氣地說道。
「三十好幾的人,那有不想結婚的!以前我是沒去想,唉……」謝母不知道該不該問……「家琪,你大哥不會是有什麼毛病吧?不喜歡女人,還是……」
「這我就不知道了!」家琪回答道。
芳枝一聽可慌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那……」
眼看母親又快哭了,家琪終於有些不忍地說道:「你別亂想啦!大哥又不是沒交過女朋友!只是他的眼光的確和別人不一樣,要找到他看上眼的,恐怕很難。但也不是完全沒希望,只要找到能符合他的KEY就行了!」
「什麼KEY?鑰匙啊?」謝亦洋有聽沒有懂。
芳枝望著家琪,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地說道:「你是最瞭解你哥的,只要你幫媽完成這些年來的心願,想辦法讓你哥結婚,不要說『借』,媽就把你需要的五十萬當紅包『送』你!」
家琪聽了之後高興極了,抱著母親撒嬌說:「媽,謝謝!我和翰文將來一定會孝順你和爸的!」
「現在說謝會不會太早啊?等你哥娶到新娘子再說吧!」
「小姐,一個人哦?」一個穿得人模人樣的高壯男子問道。
獨自攜著行李站在火車站外的欣然沒有理會他,只默默地轉過身去,暗自歎息:怎麼台北還有人用這種方法向女孩子搭訕!
她才剛從台中的家裡「逃」出來。本想好好考慮和志源的婚事,但在家裡面對母親的疲勞轟炸和志源不停的熱線追蹤,她實在無法清靜地思考,只好向公司告假,上台北透透氣。
欣然正陷入沉思時,突然被人自背後偷偷抱住……
「啊!」欣然嚇了一大跳,心中儘是那變態男子令人作惡的臉孔,不禁尖叫一聲,轉身就要打……
「啊!謀害親同學呀!別打了!別打了!救命啊──」
一見是家琪,欣然鬆了口氣後,開始大發嬌嗔:「討厭鬼!結了婚還是老樣子,你沒救了!」
「懶惰鬼!一年沒來台北看老朋友,你也沒救了!」家琪更是得理不饒人地說道。
「哼!新婚燕爾,我來了你也不會有時間陪我的!」
「你頭殼壞去啦?我結婚都一年了,還新什麼婚燕什麼爾?……翰文跑去大陸談生意,一去就是兩個月,丟下一堆麻煩,快把我氣死了!」
「正所謂……商人重利輕別離……」欣然文謅謅地取笑家琪道。
家琪聽了就笑著說道:「小姐,都什麼時代了,還念什麼『長恨歌』啊?」
「是『琵琶行』啦!」欣然無奈地搖頭,覺得家琪真是沒救了。
「十幾年前念的,誰還記得什麼『行不行』的!而且這話說得也不對,商人嘛!不重利,兩個人天天你儂我儂的,喝西北風啊?」
「什麼好詩只要被你一說,半點詩意都沒了!」欣然笑著輕?她。
打從高中起,欣然和家琪的感情就特別好,後來還一起考上大學,念同一科系。雖然兩人個性和喜好完全不同,欣然斯文獨特、家琪善良活潑;欣然博學浪漫、家琪簡單實際。但是,儘管再多不同,自然率真與毫不做作的共通點,還是緊緊地維繫了她們的情感。形體上若說是淡似水,精神上便可說是甜如蜜了。
就這樣三言兩語間,欣然似乎也把這陣子和志源問的不愉快,?到九霄雲外了。兩人走著走著,眼前已經來到昔日的母校。
「欣然,這次你可要待久一點,你一打電話來,我就跟我媽說好了,讓你住我房間。」
「那怎麼好意思!我住我阿姨那裡很方便呀……」欣然覺得太過打擾了。
「但她家小孩多,你得睡客廳耶!反正我房間空著,你跟我客氣什麼!又不是沒去過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