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惜之
「嗯,他很厲害!」
幼幼不曉得季陽是何方人物,但幾天下來,從琇玟姊的口中,她聽說了會玩的季陽、待人體貼溫柔的季陽、處處替人著想的季陽……幼幼彷彿認識了他一輩子!
「我們大老闆人冷淡、二老闆脾氣壞,所以季陽一到牧場啊,馬上得到所有員工的愛戴。猜猜看,我們裡面有多少女生暗戀他?」
扠起腰,不介意情敵有多少,對於男朋友有人欣賞,琇玟的驕傲比妒嫉多。
「不知道。」
「告訴妳,除了小書之外,我看呀,所有女生眼光全集中在他身上囉!」
「不管多少人眼光在他身上,重要的是,他的眼光只在妳身上。」幼幼的說法滿足了琇玟。
「不和妳聊了,我要去洗澡換衣服,他快到我們家了。」
「好,我去幫蘇媽媽的忙。」
說著,幼幼走進廚房。今天的晚餐很豐盛,新鮮漁產、蔬菜、雞鴨,蘇媽媽用最大的心力招待客人。
「幼幼啊,妳覺得小老闆會不會看不起我們家?」
蘇媽媽熄火,轉身問幼幼,眼底寫著擔心。
「如果他是這種男人,那麼他配不上琇玟姊。」幼幼說。
「妳是知道的,自從蘇爸爸過世後,村裡常有人閒言閒語,說琇玟身上也許帶了精神病,那種病……會遺傳!」
「妳別理會旁人說詞,人都是這樣的,看不到自己的問題,卻習慣把事情加在別人身上。」
「好長一陣子,我很擔心,遺傳這種機率,誰都說不得准。」
「蘇媽媽,妳是好人,好人會得天祐的。」沒有不耐煩,幼幼聲聲勸慰。
「可是……」
「妳是杞人憂天,琇玟姊那麼開朗,她像妳,不會有問題的啦!」
「希望如此。妳把菜端到前面,我再炒個筍子,妳擺好菜後,順便幫我去阿枝嬸家裡拿兩瓶汽水。」
「知道了。」
幼幼乖乖把菜端上桌,碗盤一個個排好。也許它們比不上大餐廳的佳餚,但明擺著用心。
布好菜,門鈴聲響起,幼幼上前開門,門外是——
他怎麼尋到這裡的?一時間,幼幼無法反應。
「幼幼𠕇妳住在這裡?琇玟是妳的家人?真是巧合!」
季陽幾個句子,讓幼幼將事情串連起來。
「你是季陽?」
「我是姜季陽,不過妳應該叫我季陽哥。」
聳肩,她不習慣喊他哥哥。「你早到了。」
「我瞭解,但第一次拜訪,基於禮貌,早到總比遲到好。」
「琇玟姊在洗澡,你要不要等她一下?我出去買點東西。」
「妳要買什麼?」
「到雜貨店買汽水。」
「我陪妳去。」他提議。
「嗯……好。」
幼幼考慮一下下,回廚房向蘇媽媽說一聲,然後和季陽走出家門。
走在路上,街燈拉長兩人身影,電視機聲從幾戶人家裡傳出,在這晚餐時間,平日的小孩哭鬧聲,全數消失。
「下午追妳的男人是誰?」季陽問。
「我可以不回答嗎?」
「可以,如果妳想這樣對待恩人的話。」
「你在脅迫我?」
偏頭,幼幼朝他一笑,淺淺的笑容竟帶出他的快樂。
「隨便妳怎麼說。」
「他是我爸爸。」
幼幼不確定自己是否該認父親,在他對自己做過那麼惡劣的事情之後。
「你們長得不像。」季陽說。
「我應該覺得幸運嗎?」
「我要是妳的話,會跪下來感謝神明。」
幼幼又讓他逗笑了,就像琇玟姊說的,他既溫柔又體貼。
「糟糕!」季陽突發一語。
「怎麼?」
「如果我和琇玟交往成功,他有可能是我的岳父,岳父控告女婿誘拐未成年少女……哇!肯定會上社會版頭條。」
這句話,他嘗試為幼幼製造出另一個笑容。可惜,努力失敗。
低眉,幼幼酸酸的笑掛在嘴角,「你放心,他不會成為你的岳父。」
「為什麼?」
「我不是琇玟姊的親妹妹,只是她們母女好心收養的女孩。」
「好心收養?」
「我原本住在她們家對面,我爸爸是酒鬼也是賭鬼,我的母親被他打出門,我不曉得他們有沒有辦離婚,總之,她再沒回來過。」
幼幼沒想過在他面前自卑,彷彿他這個人習慣接收別人的傷悲,也或許琇玟姊說得對,他的親切容易得到真心愛戴,於是她交給他最真實的自己。
「了不起。」
他居然對她說「了不起」?擁有酒鬼父親是件了不起的事情?這是哪國的思考模式?
「告訴我,我又哪裡值得跪下來感謝神明?」幼幼看他如何自圓其說。
「這樣的家庭,妳可以活得正常健康,那不叫作了不起,叫什麼?」
他的表情、他的聲音、他的誠懇,件件都讓幼幼覺得自己果真了不起!
我們週遭常有一種人,他的同理心特質讓你容易對他吐露心事,彷若他能包容你所有心事。對幼幼來說,季陽就是這種人。
「你怎麼知道我正常健康?」幼幼反問。
「等妳不正常的時候叫我來參觀,我就承認妳不正常。」
這個話題至此結束,他們走進雜貨店,買汽水,返回。
「說話吧!我喜歡聽妳講話,不習慣沉默。」才三十秒,沒有她的聲音相陪,季陽開始覺得無聊。
「我不曉得如何跟陌生人說話。」幼幼軟軟頂他。
「我是陌生人?好!我承認妳不健康又不正常。」
從她手裡拿走汽水,這是紳士作為——不讓小姐勞累。儘管她只是小女生,不在他的追求行列。
「你用什麼標準判斷我的正常度?」幼幼笑問他。
她很少對男人微笑,但這個男人總叫她一次一次破例。
「正常人不會將對自己處處有利的男人,歸類為陌生人。」
「你對我有利?不會吧!你要把下午那件恩情重提幾次,才覺得滿意?」愛討人情的人常教人不耐煩,可幼幼沒將這種情緒反應在季陽身上。
「我說的『有利』不是指下午那件事。」
「請教你,你『又』做了哪些對我有利的大事情?」
他揚揚手中的汽水,笑說:「我為妳做勞動服務。」
話一出,兩人同時笑開,清脆的銀鈴笑聲蕩在夜空中,幼幼的快樂因這個男人產生,而季陽的喜悅來自幼幼的快樂。這個晚上、這個時空,他決定為這顆瘦伶伶的葫蘆瓜,製造無數歡樂。
第二章
季陽和琇玟的感情加溫加熱,他天天到蘇家晚餐,假日帶琇玟到戶外玩,他把蘇媽媽當成自己的長輩,把幼幼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他寵幼幼、疼幼幼,無時不刻想替她延攬快樂。
「哈囉!我自己帶汽水來。」
揚揚手上可樂,無意間,他發覺幼幼的嗜汽水,比所有女生嚴重。
「耶!汽水!」
接過他手中汽水,幼幼歡呼。不曉得是生活中辛苦太多,需要甜食來沖淡苦澀,還是當苦成為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需要甜味來為生活添味。
琇玟從廚房走出來,手裡拿著兩碗飯,看見歡呼的幼幼,她笑彎腰。
「好了,吃飯囉!」
「我去拿杯子。」幼幼放下汽水,轉身進屋。
「她還是個孩子。」季陽說。
「別不滿足,兩瓶汽水換到她孩子似的歡呼,是你賺到。我和媽媽花了多少努力想把她變成名副其實的孩子,還辦不到呢!」
「怎麼說?」
「辛苦的童年,讓幼幼比同齡女生早熟,剛認識她的時候,她身上的抑鬱讓我懷疑她年紀比我大。」
「妳和伯母都是好心人。」
「辛苦的人總是比常人更能體會辛苦。」她的童年不比幼幼幸運幾分。
「問妳一件事。」季陽突然想起。
「請說。」
「幾次,我想把幼幼右半臉頭髮撥開,她都躲開了,為什麼?」
「她的右半臉有兩個香煙燙傷的痕跡,受傷當時沒有立即治療,後來結成醜陋的凹凸疤痕,她不願意大家看見,怕人指指點點。」
「是意外嗎?」
他試著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即便他瞭解,香煙疤是意外的機率太小。
「那時我們還沒搬過來這裡,不過後來從鄰居口中,陸陸續續聽到一些事情。聽說幼幼七歲那年,她父母親打架,幼幼母親盛怒之下,離家出走;幼幼父親滿肚子怒氣無處發,常打幼幼出氣,那兩個香煙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從那時起,她的頭髮就披在臉上?」
「嗯,沒人勸得動她撩開頭髮,就算再熱的七月天,她都任頭髮披洩,傷口不僅烙在她臉上,也在她心間留下印痕。」
「我以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看來情況並不是這樣。」
「你幸運,不見得人人都有你的運氣。」她調侃他。
「我是個大方的男性,不介意把幸運分享給妳。」
「謝囉!」
攀上季陽肩頭,她輕輕在他頰邊留下一吻,甫出客廳的幼幼撞見,慌地縮回身,摀住狂跳的心臟,靠在牆邊喘息。
笨蛋,這很正常啊!他們是男女朋友,親密沒有不對,季陽還說過要娶琇玟姊為妻呢!別大驚小怪。
深呼吸,她在他們兩人分開的同時,臉上刻意掛上笑容,走出前廳,在桌面擺上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