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白雨凌
也許他還未發現,以往對別人的評價一概置之不理的他,有意無意間竟開始計較起自己在別人心中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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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子不會太冒險嗎?」對楊沛浠大膽的建議,龍天承不太認同。
「我看不出有何不妥當的地方,總裁什麼時候起變得那麼沒膽量呀?」上次凌冬兒被龍天承報警拘捕,以致敵人有機可乘,差點害死她,此後,和她最要好的楊沛浠就沒給過龍天承好臉色,處處與他針鋒相對,對他這個總裁沒有半點尊敬。
女人野蠻起來真不是普通的麻煩!
「Fion,我覺得你對香港的市場分析不夠透徹,眼光不夠精準。」龍天承一如以往不加修飾地指出下屬的錯處。
然而被點名的楊沛浠一向是商場上的天之驕女,被視作眼中釘的龍天承如此直接地批評,她哪受得了。
「論眼光,我相信在座沒有一位的眼睛比我更雪亮,至少我不會敗在一副眼鏡下。」
輕咳聲接連響起,這是眾人共同的痛處,五年來竟無一人發現凌冬兒的偽裝,識破她的女兒身,現在回想起來,她的個子雖高,玉手卻是纖細柔嫩,性格雖豪邁不羈,偶爾卻掩不住女子的嬌態,他們居然還能一直和她稱兄道弟,沒有一絲懷疑,眼光似乎是太不濟了。
尤其是龍天承,他因為怕龍天浚會真的愛上一個「男人」,又怕「他」會奪去龍天宏的情人楊沛浠,對凌冬兒的態度可算是惡劣至極,此刻被冷嘲熱諷也怨不得人。
「這個建議極具創意,如果配合優良的推廣策略,的確大有可為。」和楊沛浠是最投契的異性好友,龍天宏當然瞭解她不服輸的個性。
女人嘛!不讓讓她,受苦的一定是自己,所謂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女人。
「不過沛浠你在香港時間不長,單靠資料分析可能會有比較大的風險,倒不如請對亞太區業務比較熟悉的人給你一點意見,免得效果不夠完美。」
看!這就是說話的藝術,龍天承和龍天宏的話哪有不同,分別只在於表達方式。
齊子望調皮地朝另一個隔岸觀火的人一笑,他是誰?不就是閒來無事,成天等著看戲的大家長龍創華!
對如此善意的建議,楊沛浠當然欣然接受。
哼,我說的還不是一樣!麻煩的女人,見楊沛浠態度前後判若兩人,龍天承不是滋味的抿抿嘴。
這小小的動作又怎逃得過龍天宏散發著狡獪精光的眼睛。
「大哥對亞太區業務的熟悉程度,絕對不會受人質疑,就由大哥和你合作吧!」龍天宏熱絡地拉著兩人的手。
早已清楚龍天宏真面目的楊沛浠總覺得不太對勁,但又理不出半點頭緒,心裡肯定在他和善的微笑下,一定藏著什麼詭計。
「這個提議不錯呀!這樣一來天承便可把更多的工作放給天宏處理,他也可以在君宇他們協助下,有更多發展空間,做出自己的風格。」看準天承有意將權力分給天宏,龍創華決定好好利用這一點,堵住他的口。
「Fion你不會有異議嗎?你不是不太喜歡總裁?」齊子望裝無辜的挑出事實,兩個愛面子的人又怎會自認小氣呢?
「Fion姐又怎會是公私不分的人呀!怪傑你太小人了。」游心澄也及時湊一腳,玩的事哪少得了她!
兩個多月來,被這三個看似純真的孩子臉騙倒的人不計其數,大大小小的虧大家著實吃過不少。
「就是嘛!」楊沛浠著急地否認,「我只是對一些自大的沙豬比較感冒,不過這絕不會影響我工作上的專業。」想後悔也來不及了,天知道她簡直把龍天承當成仇人,如今竟要他倆合作,單是想想已叫她想吐了。
「啪」的一聲,龍天承手中的筆桿斷成兩截,幾個主管都感到背部傳來一陣寒意,額際冒著冷汗。
「我也期待和自信的人合作,不過對自負的人,就敬謝不敏了。」龍天承也不退讓地還以顏色。
一股風暴正在醞釀,其中夾雜著微弱的電流,一雙男女不知他們之間已擦出了星火。
三個始作俑者看著他們的「玩偶」對峙,笑意在肚內翻騰,腸子也快打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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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龍天承臉上陰霾的表情,什麼叫靜而不平,任何人都看得出來。
楊沛浠是惟一不受到他發出的低氣壓影響的人,每一次龍天承對計劃書的內容有異議,她都有辦法拐彎抹角地明嘲暗諷,原本脾氣已不算好的龍天承,臉色也越來越晦暗,坐在他身邊可憐的秘書只差一點就要雙膝跪下,請楊大經理管好她的嘴巴,免得害她被余火波及。
「暫時休會。」龍天承發覺他的忍耐力已瀕臨崩潰邊緣,厲聲中斷會議,所有人都暗吁一口氣,趕忙離開戰場。
「Fion,你留下來。」極力壓制怒火,龍天承不想兩人的不和再影響工作進度,決定把事情說清楚。
聽到聖旨,眾人動作更加勤快,不到兩秒會議室內就只剩下眼光對峙的兩人。
「你對我究竟有什麼不滿?」龍天承嘗試用最平靜的心情去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
「你是大老闆,我只是個小職員,哪敢有什麼不滿呀?」她的語氣並沒有因他低下姿態而軟化,依舊尖酸刻薄。
「我不想再浪費時間,既然你不想說,就由我來說吧!」他稍頓片刻,凝望著她那充滿怨憤的雙眸。
「你對小冬的事依然耿耿於懷,所以處處和我針鋒相對。」他所指的小冬就是凌冬兒。
被說中了心事,楊沛浠原本不平的眼光不自然地飄開。
見她不語,龍天承繼續說下去,「我可以忍受你惡劣的態度,畢竟是我害小冬受苦,我十分內疚,但這不是你公私不分的借口。」
「我哪有——」她缺乏說服力的反駁在一個嚴厲的眼神下消音,原本的理直氣壯,在他坦然承認過錯後變得薄弱易碎。
「每個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就算出發點一樣,處理手法也未必如出一轍,更何況我們站在不同的立場、角度去看一件事。對你來說,凌冬兒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對所有會傷害到她的事,你覺得難以接受;但在我的立場,天宏是我的弟弟,難道身為哥哥的著急弟弟的安危也要遭到完全的否定?
「天宏也是你的朋友,你不可以公平一點去看這件事嗎?我仍然認為我當日的決定沒有錯,至少天宏、凌冬兒和齊子望三個人都依然活著。而到了這一刻,任何假設都是廢話,因為事實只有一個,時間亦不會倒流,所有已發生的事也不會因為一句歉意內疚的話而改變。」
「你就不會向他們道歉嗎?」相對於他的字字鏗鏘,她彷彿洩了氣的皮球。
「我早已為污蔑齊可風的事親自向齊子望和凌冬兒道歉了。」
「真的?」你這個自大的沙豬也會向人道歉?她的眼裡閃著明顯的懷疑。
向來我行我素的龍天承難得捺著性子向人解釋,竟然招來質疑,他平息了的怒火又燃起。
「我做事沒有必要向你交代,別忘了你只是我聘請的職員。」怒火一燒,他又失控了。
他的話重重傷了她的自尊,向來鄙夷階級觀念的她在這一刻竟然無法反駁。
是的,她只是一個小小的職員,老闆的事她根本管不到。
看到她受傷的眼神,他就後悔了,心裡道了千百遍的歉,口中卻說不出半句,長這麼大,他只和兩個女人親口道過歉,一個是他母親,另一個就是凌冬兒。
「我只希望你的工作不會受個人情緒影響,又不是小孩子,怎會做出遷怒如此幼稚的行為。」怎麼越說越不像道歉的話,龍天承只覺思潮混亂、詞不達意,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尷尬的靜默在擴張,他難得地想說些話來安慰一個女人,怎麼說她也是天宏心愛的人,他實在太不留情面了。
一想到守護她的人是天宏,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無法解釋那一丁點的刺痛從何而來。
半晌,楊沛浠終於打破沉默。
「如果總裁沒有別的吩咐,可以叫他們回來開會了。」紅著眼,她的淚在眼眶內打轉,她氣自己的孩子氣,更氣自己竟忘了身為專業人士該有的態度,她不是為自己辛苦建立的名聲而自豪嗎?她不該因為個人的好惡影響到工作的!
及時對她當頭棒喝的竟然是她最唾棄的人。
是她太幼稚,她明白龍天承真的沒錯,若非他當機立斷,今日龍天宏可能活不了,她不也是為維護凌冬兒什麼也顧不得嗎?
人天生就是偏心的,她自己也做不到公平,怎能苛求別人!
她的沉默令龍天承更不知所措,寧願她繼續和他舌劍唇槍,也比如今的冷漠相對好受,他不喜歡封閉情緒的她,他喜歡她的率直,更喜歡她的坦然,從來沒有人如此理直氣壯地和他爭辯,就只有她,敢為一個她認為是對的理念和他力爭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