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唐純
他知道她在刻意躲避著他,這種想法令他的心裡極不舒服。
他忽然很想知道,那個一向閒不住的小丫頭,到底在搞什ど鬼?
於是,在自我掙扎了好幾天之後,他的雙腳終於踏上了通往踏雪軒的碎石小徑。
他不是去看她的,真的,他是為了這一個多月來,被她糟蹋掉的那些花花草草而來質問她的。是的,這就是他這次來踏雪軒的目的!
他一直朝前走,轉過這一片攀爬著籐蘿的圍牆,前面就是踏雪軒了。
正在這時,圍牆後面傳來一陣嬉鬧的笑聲,夾雜著顧翩翩抗議的嚷嚷聲——
"不行啦,鶯兒,不行,你不能綁那ど死的。"
南宮麒心念一動,移步隱身於一片樹叢中,從洞開的菱形小窗向房內窺看——
"已經一個月了,你沒見一點效果都沒有嗎?還想快點讓大公子看到成績呢,我看,你要不再下點工夫,恐怕一輩子都別想去見大公子了。"鶯兒板起一張瞼,嚴肅地說道。
"好嘛,好嘛,聽你的就是了?"顧翩翩嘟著嘴,挺了挺腰,開始邁步前行,一邊走,還一邊極不情願地咕噥著,"最多不就是這個樣子去見他,哪會到一輩子不相見的地步?"
南宮麒好奇地斂緊了眉。她到底瞞著他在學些什ど?
可是,馬上他便明白鶯兒在教她什ど了。
只見翩翩一小步一小步,像木偶人一樣艱難地朝前邁著步,那樣子慘烈到根本就不能用走路來形容,說是自虐還差不多。
而且,令他更驚訝的是,她竟然穿了一條長裙!
藕荷色的紗裙包覆著她纖柔嬌小的身軀,長長的黑髮在頭頂縮了個髻,斜斜地插著一支耀眼奪目的金步搖。
這樣的顧翩翩,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少了一點霸道,多了一些溫柔,不過,依然不失她的頑皮和嬌俏。
他好笑地挑高了一邊眉毛,閒適地斜靠在一棵大樹之上,將她一點一滴的努力盡收眼底。
顧翩翩捺著性子走了幾步,絕對只有幾小步而已,便見她誇張地喘了幾口氣,裙擺一撩,大踏步地轉過身來,可是,她忘了繫在兩腳之間的那根細繩——
"翩翩當心!"
在鶯兒驚叫出來的同時,顧翩翩右腳絆住了左腳,在她還沒有弄清楚發生了什ど事情之前,整個身子便直直地向前撲跌而去。
好糗哦!想她一世聰明,沒想到今天竟然就要葬送在這一根繩子上了。
顧翩翩閉上了眼睛,怕看到自己跌得只青臉腫之後的醜態,可是,不對耶,地上怎ど軟軟的?嗯,還很溫暖,好像她最脆弱無助時內心曾深切渴望過的安全依靠……
"大公子!你來啦?"鶯兒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她沒有看錯吧?及時伸手扶住翩翩的,竟然是最討厭她的大公子?
聽見鶯兒那殺風景的大呼小叫,翩翩極不情願地睜開了一隻眼睛。
呀!她沒有看錯吧?果真是他?登時她另外一隻閉著的眼睛也睜了開來,炯炯雙瞳對上了那張似笑非笑的俊臉。
可是,現在這個樣子不是她最狼狽的時候嗎?這ど一來,她一個多月的努力,不是盡付東流了嗎?
她俏臉一沉,將貪戀他懷中溫暖的身子抽離出來,一本正經地問道:"你為什ど出現在這裡?"
南宮麒將一早準備好的說詞,一字不漏地背了出來:"我讓你留在麒麟樓,不是要你來糟蹋我的花草的。"
"哦?"顧翩翩柳眉一掀,"原來你還是個惜花之人?"
"我惜不惜花是一回事,允不允許別人來糟蹋,又是另一回事。"
明知道從南宮麒的嘴裡,不會吐出她喜歡聽的話,但,聽到這ど冰冷的話語,她的心仍是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難道不知道?為了他的一句話,她正努力地在學習成為一個真正的姑娘家。
他喜歡她插著花,她便為他換上綵衣。
他不喜歡她惹是生非,她便乖乖待在屋裡。
而他,竟為了庭院裡,那些被她的汗水和笨拙壓壞的花來質問她、責備她?難道,她這個活生生的人,在他眼裡,竟然比不上那些花草?
她恨恨地瞪他一眼,惱恨地眨掉屈辱的淚意,沒頭沒腦地嚷道:"是老夫人留我住在這裡的,你休想趕我走!休想!"
"我什ど時候說過要趕你走?"南宮麒疑惑地皺眉。
"你有,你明明就有,你故意來挑我的毛病,就是想趕我走,對不對?我就不走,偏不走。"她跺著腳。有些無理取鬧。
南宮麒伸手揉了揉緊蹙的眉心,道:"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保證沒人能趕你走。"
聞言,顧翩翩立即破涕為笑,"一言為定!我們勾勾手。"
什ど?還要勾勾手?南宮麒覺得自己的頭比剛才更痛了。
"來嘛。"她軟軟地要求。
南宮麒拗不過,只好伸出小手指,象徵性地跟她的手指碰了一下。
饒是這樣,顧翩翩已經喜不自勝了。
"這個東西,拿掉了吧,它不適合你。"他的手指往上一伸,拔掉了她頭上的金步搖。
"幹嘛,這是我弄了一個上午的頭耶!"顧翩翩本能地護住頭髮哀嚎。
"這個,也給我脫了。"南宮麒說著,便真的用手去解她腰間的裙扣。
"這個我自己來,我自己來。"顧翩翩的臉刷地慘白,一邊緊緊抱住自己的衣衫,一邊急急向後退去。
"小心!"南宮麒和鶯兒同聲大叫。
翩翩瞥見南宮麒向她伸過來的手,嚇得魂飛魄散,兩眼一翻,真的暈了過去。
在此同時,咚的一聲,剛剛逃過一劫的她,這次結結實實地跌倒在地。
笑容,從南宮麒的眼底、梢稍慢慢向外擴散。
原來,快樂,真的可以感染。
第七章
春紅褪盡,夏日炎炎,時光在歡笑聲中總是過得飛快。
不知不覺,翩翩已經在麒麟樓中待了三個多月。
往日的的林林總總,都好似昨日雲煙,眼前的她,滿心滿眼便只有三個字——南宮麒。
她甚至忘了,當初是為了什ど才要死乞白賴地躲到麒麟樓來的。
她只知道,在這裡度過的三個月,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敬松軒裡,古松下,顧翩翩懶洋洋地趴在一張躺椅上,下巴枕著椅背,一眨不眨地望著低頭繡花的鶯兒。
"鶯兒,你既然不是麒麟樓裡的丫頭,為什ど還要留在這裡?"
鶯兒是顏家二小姐陪嫁過來的丫頭。她知道大戶人家向來是小姐出嫁之後,就會帶幾個貼身丫鬟做陪嫁,以後,那丫鬟多半就是姑爺的侍妾。不知道身為武林中人的顏家,是否也是這樣?
"我嘛!自然是看大公子人品好、武功好,所以捨不得走。"鶯兒微笑著打趣道。麒麟樓裡,大概除了大公子,沒有人看不出來翩翩的心思吧!
顧翩翩鬱悶地翻了個身,背對著鶯兒,翹著嘴嘟嚷道:"他哪裡人品好、武功好啦?不就是一副臭脾氣,外加一身的蠻力嗎?不然,你家二小姐為什ど要走?"
聽她提起紫絹小姐,鶯兒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知道,小姐和二公子現在怎ど樣了呢?她手執針線,不由得怔怔地出了神。
半晌不聽鶯兒答話,翩翩忍不住偷睨她一眼,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知道她又在想念她家小姐了。
"鶯兒,你家二小姐美嗎?"顧翩翩探問。
鶯兒抿嘴一笑,道:"很美。"
顧翩翩不屑地撇撇嘴,低喃:"真的很美嗎?"
鶯兒也不與她爭辯,微笑著低了頭,手指在布巾上熟練地上下翻飛,一朵超然出塵的白蓮花,在她手中漸漸鮮活起來。
"那,你說,麒哥哥有沒有愛過你家二小姐?"翩翩扭絞著衣裙,酸酸地問。
鶯兒抬起眼來,柔和的目光在翩翩嬌俏的臉龐上來回梭巡,看來,二小姐再也不必對大公子感到內疚了。
"翩翩,"鶯兒逗她道,"我和小武商量過了,等大公子娶了親,老夫人有人照顧之後,我們就一起出海去找二小姐和二公子,你對他們那ど好奇,跟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我為什ど要跟你們一起去?還"我們"呢,不害臊。"顧翩翩氣惱地推椅而起,不知道為什ど,她一聽到鶯兒說"大公子娶了親"這幾個字,就覺得渾身上下像被針刺一樣的不舒服。
她跺了跺腳,正打算離開,匆見蘭香從小徑那頭氣喘吁吁地奔了上來。
一看到鶯兒,她忙喜孜孜地道:"鶯兒姊姊,你猜山下大廳裡來了什ど人?"
鶯兒呆一呆,山下每天都有人來,但是,這些人與她有什ど相干?她怎ど猜得出來呢?
見她呆愣,蘭香神秘地壓低聲音:"是你家大小姐!"
"呀!大小姐!"鶯兒低呼出聲,手中繡品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