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子桑
李靖華愈是目不轉睛地追隨她,她愈是彷彿視若無睹,向台下的其他客人賣弄風情,心裡卻時時注意著李靖華的存在,她也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變得這般複雜?
她甚至努力迴避著李靖華注視的炯炯眼神,或許是怕被揭穿女性的身份吧?她心虛地想著。
她在台上唱著今晚最後的壓軸曲,低回淒切的黑人靈歌,把氣氛帶進夢幻一般的迷夢幻境中。
她完全沉入其中,沒有防備的眼睛,和李靖華拋射過來的目光,對個正著,四目交接,如電光石火帶來撼動,紫籐君全身痙攣似地震了一下,竟移不開眼神。
就在此時,玻裡攔不住甩門而出的小傑,小傑發飆發到舞台上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小傑氣急攻心的,完全不顧形象風度,一把搶下紫籐君的麥克風摔到地上,照臉就甩了紫籐君一個狠狠的巴掌。
畢竟是男人的力氣大,又是措手不及,紫籐君往後跌了好幾步。
CANNASUNSHINIACANNA
小傑還要打人,一拳猛力過去,撞翻了水銀燈,玻璃碎片扎到了紫籐君的足踝.
混亂中,李靖華一個箭步衝上舞台,拉開渾身酒氣的小傑,抱起紫籐君。
李靖華好心疼、好心疼。
紫籐君的嘴角滲出血跡,臉頰又紅又腫。
他仔細地幫紫籐君冰敷、上藥。
「哎喲喂,痛死了!」
何歡很沒水準地大呼小叫。管他什麼紫籐君的形象?此時此刻的何歡,痛得只想呼爹喊娘。
什麼「淡漠的、煩倦的溫柔」,什麼「有點冷冷的、酷酷的表情」都去他的。
裝模作樣不出來的何歡一邊哭,一連死命躲著李靖華,這傢伙竟想幫她取出在足踝的水銀燈片,以為他是阿貓阿狗啊?
「我要去看醫生,你不能這樣草菅人命!沒處理好,我會得破傷風的,我不要死掉啦……我要找律師告你,告你殘害生靈……」
何歡哭叫著。她人高膽大,卻要命的怕死,或許父親的早逝,使她對死亡太早就有了恐懼,任何會和死亡聯想的事,都可能讓她歇斯底里。
找律師?他不就是個現成的准律師嗎?
李靖華覺得好笑,平素傲然的紫籐君,竟會如此三八得好可愛。
「不要掙扎、不要亂動,這樣會更痛的。」李靖華緊緊抱住懷裡掙扎的人兒,笑出來,柔聲說。
「你,你還笑得出來?」何歡氣得想踹他兩腳,奈何腳痛,整個人又被他抓在懷裡動彈不得。
「嗯,可是真的很好笑嘛!」李靖華笑得更可惡了。
「你這個王——」
何歡想破口大罵王八蛋,卻「八蛋」兩字還糊塗含在嘴裡,唇就被捕捉住了。
李靖華迷失在情慾中,完全忘了懷中抱著的紫籐君,是個「男的」。
何歡只覺整個人又痙攣似地震撼了一下,喜悅之流向四肢擴散——卻還沒能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李靖華卻突然被後面的一股力量拖開——
是奎子!他身負保護何歡之責,豈可讓何歡隨便愛臭男人的輕薄?
他和何歡情同姊妹,這世界上,他最愛的,除了阿普外,就是何歡這個從不輕視他是同性戀者的男人婆了。
他充滿怒意地瞪著李靖華。
李靖華緊握著幾乎要揮出去的拳頭,一股凜烈的殺氣,在他的眸子裡跳動。
「哇,好可怕,救命啊!他要殺人啦!」
奎子被李靖華的表情嚇壞了,原要保護何歡的,反倒一溜,躲到何歡背後去。
何歡也被李靖華神經兮兮的兇惡表情嚇了一跳,可憐她從沒談過戀愛,壓根兒搞不清楚這號表情叫「嫉妒」,而且是嫉妒到最高點,若一時失去理智,還真有可能會殺人呢!
但她暗裡揣測,莫非這人頭殼壞去?怎麼前一秒,還那樣笑臉溫存,好討人喜歡,下一秒,就像煞星似的好不駭人?
「你,你凶什麼凶?」何歡嚥了口口水,鼓起勇氣,盡可能裝出凶相。
「你一心只為他?」這句話幾乎是從李靖華咬牙切齒的嘴裡迸出來。
「我——」
「他有什麼好?」
李靖華那氣勢逼人的態度叫何歡好反感,當下話語衝口而出。「你又有什麼好?我不為他,難道還為你啊?奎子,別怕,他以為他算哪根蔥啊?」
李靖華被打敗了!他突然意識到紫籐君是個男的,是個同性戀者,是——他想都不該想的人!
這猛然意識的清醒,尖銳地刺痛了他,他深吸一口氣,像落敗的公雞,掉頭離去。
第五章
何歡照樣白天戴著假髮上課,晚上則以男同性戀者紫籐君的身份登台表演人妖秀。
然而日子卻變得有點悵然若失。
李靖華就像突然從地球上消失,再也不出現在同性戀酒吧中。
鬧事後的小傑,被酒吧開除,小傑惡狠狠地撂話,要紫籐君走著瞧。
沒有了小傑的威脅,紫籐君更成為酒吧的台柱,「花名」遠播,價碼也更提高了幾千元,更有許多外邀的作秀機會。
但何歡不知怎地就是不太提得起勁兒。
舞台上的紫籐君,一逕懶洋洋地唱著略帶憂傷的歌曲,所有的搔首弄姿,頓然失掉了趣味,也滿足不了那可有可無的虛榮感。
期中考緊接而來,幸好何歡的功課向來頂尖,即使沒怎麼讀,靠著堅實的底子,還是順利過關。
倒是貪玩的何茜,原本還算不錯的成績,竟大幅下滑,差點過不了關。
即使這樣將大大影響「家族測驗」的分數,然而她一點也不難過。
因為她最近談戀愛了。.
陷在愛河裡的喜悅,令她對什麼都不在乎,有著好心情,連帶對何歡,都懶得費心去找麻煩。
原本對她若即若離的「阿華」,不知為何回頭來找她。
她終於知道他叫李靖華,並不姓吳,但這無所謂,雖然李靖華從不談及家世,但看他出手大方、開著昂貴轎車,又即將是個准律師,抓緊他,準沒錯,從他身上撈到五百萬,絕對易如反掌。
何茜打的如意算盤是,先利用李靖華的錢贏得繼承權,到時候,反正夫婿隨她挑,她挑上個門當戶對的李靖華,奶奶也沒啥話說才對,所以自認為先用一下李靖華的錢,也挺天經地義的。
所以,對於期中考後,奶奶到台灣來的事,她胸有成竹。
不是嗎?
有了李靖華,五百元的生活家、不花錢的天生玩家,刨造財富的藝術家,這三點對她來說,都不成問題。
李靖華帶著她吃喝玩樂,進出最高的場所,她一分錢也不必花,而且知道她是李靖華的女朋友,許多人都對她十分奉承,李靖華曾為其寫企劃案的那家傳播公司老闆,知道何茜的奶奶要到台灣來,甚至主動出借專為拍片用的一幢別墅,讓何茜充場面。
奶奶所出的第一回合測驗主題是「宴客」——評分標準,講究最高品質,與最低成本。
意思是,何歡與何茜,必須各自辦一桌,宴請奶奶,卻要在花錢最少的基礎理完成,最好是半毛錢也不必花。
何茜擺出最大的排場,卻真的不花一毛錢,就把奶奶伺候得舒舒服服。
因為正巧傳播公司要為國外客戶拍一支滿漢全席的廣告片。魚翅、燕窩、熊掌、鮑魚、海參、牛舌……
甚至連猴腦都沒有了。
腦筋一流的何茜靈機一動,說服傳播公司老闆,何不乾脆就讓她與奶奶當現成的演員?
這樣,她既可出名,傳播公司也省下演員費,抵消昂貴的食物準備費,豈非一舉數得?
於是,酷好美食的何老夫人,吃得滿意極了。
「不錯不錯,我們何家子弟果然不同凡響,不花一分錢就能擺出這樣的譜,好好好。」何老夫人一邊剔牙,一邊想起來問說:「那咱們祖孫兩拍這支廣告片,賺多少錢哪?祖孫明算賬,你得分奶奶一半才行!」
「呃,是——是免費的,條件交換,他們幫我們做排場,我們就——」
「啊?免費?敗筆!,你還是太不懂得談生意的門道和技巧,奶奶搖頭歎息。「每分錢,都要能撈就確實撈到,滴水不漏才行啊!」「是的,奶奶,你教訓的是!」
真是要錢的老傢伙!
何茜在心裡暗罵,嘴裡卻恭敬如儀。
相較之下,何歡的排場,就小兒科太多太多了,幾乎不值一提。
她請奶奶到家吃親手做的家常菜。
可憐現的,為了省錢,她平常都是到黃昏市場去,真正花錢採購的,卻是少之又少,而是每到快接近休市攤販們多會把一些較差的貨色拋棄,何歡就精挑細選其中較好的,腐敗或品質差的,當然不要,而且得看來算新鮮一點的東西,回家做進一步處理,每回都大有斬獲。
這樣聽來,彷彿有點噁心,但經過處理,例如包心菜,將外部老葉一概去除,只留下新鮮的嫩葉部分,肉類則切除較差的部位,只留下最好的部位,經何歡處理出來的食物,都還算是上等貨呢,久而久之,何歡訓練出一套如何判斷新鮮與好壞的訣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