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子桑
煥然勃發。
一身純白的亞麻恤衫、短外套,和剪裁筆挺的長
褲,使何歡就像剛從畫報雜誌裡走出來的男模特兒,
卻又略帶一點未經世故的純摯和青澀。
在女性中算是相當高挑的何歡,當男人,卻只能
算中等身材,而且畢竟是女孩兒的骨架,細瘦中反添
一股中性氣質的溫柔媚態。
看經理那副口水快流出來的模樣,奎子暗笑,馬上放下一百顆忐忑的心。
「叫我玻裡就可以。」玻裡握著何歡的手捨不得放。
何歡淡淡點個頭,那模樣果真夠酷的。
這經理本身就是個同性戀者,年輕時也算是個美青年,但現在人老色衰,又略顯福態,留著兩撇騷包的八字鬍,穿著印花襯衫,身上噴的古龍水,香氣可以薰死一千頭大象。
何歡微微皺眉,忍不住打個噴嚏。
哇!那皺眉的樣子,更叫玻裡陶醉了,略帶著一點孩子氣,以及某種溫柔的煩倦。
奎子假咳了一聲,很有技巧地擠開整個人快要黏上何歡的玻裡。
「你是不是不太滿意?哎,紫籐他就是這樣,對人不太熱絡,否則早紅遍半邊天了。」奎子假裝埋怨。
「不不不,這樣沒什麼不好,我很滿意,很滿意。」
「噢,那我們是不是就準備試唱了?我還得幫他上舞台妝。」
「好好好,好好好,沒問題,沒問題。」玻裡色迷迷地說,連說話都變成雙聲帶了。
表演舞台就設在酒吧的正中央,樂隊只是很簡單的小提琴、大提琴和電子琴伴奏。最後一檔演已經結束,樂隊也休息了,只有音響播放著曲式幽緩的藍調音樂。』
經理和充當主持人的大提琴手打聲招呼,把奎子準備的譜交給他,要他待會兒幫個忙。
幾個樂師很不高興地放下手中的酒杯,重回舞台。
「各位親愛的來賓,你們賺到了,本來現在這個時段,平常是沒有人演唱的,歌手都已經回家睡大覺了,但為了酬謝夜不歸營的大家,今夜特別多安排了一場service,」大提琴手懶洋洋地開著玩笑。「歡迎紫籐君——」
樂聲一起,歌手出場,眾樂師都傻眼了。
這裡向來只有男性歌手,怎地來了個女的?經理莫非頭殼壞去了?
原來這是奎子的點子,讓何歡假作男性身份,卻以女性扮相登台,給人顛鸞倒鳳的驚艷。
玻裡事先不知道還有這一招,一時也呆了。
是老闆堅持風格,規定這裡只用男性歌手的。
但人既上台了,樂師們只好硬著頭皮演奏。
永遠,過去只是個空虛的字眼,
永遠,曾經只在夢中出現,
然而,我遇見了你,
日子,變成永恆的愛戀,
是否,曾用淚水向天祈憐?
是否,曾在佛前跪拜了五千所?
何歡的歌聲低沉而綿密,柔柔的、啞啞的,既似男性的假音,又有著女性嗓音的韻致。而她,本來就是女性,女性扮女性,有什麼難?穿著美麗的貝形紫色禮服。只露出脖頸,在柔和的燈光下,她的古銅色肌膚,散發著蜜一般的色澤。
原本,酒吧裡的現場演唱,只是陪襯性質,讓消費者多一點聲光刺激和看秀的樂趣罷了,除非少數幾個紅牌歌手的檔,否則,唱者諄諄,聽者渺渺,演唱歸演唱,多數客人還是和自己人閒聊的時候多,哪裡聽什麼歌?
但這會兒,大家都被何歡的歌聲吸引住了。
她唱得固然不錯,但此刻真正引起大家注意的,則是好奇!
什麼時候這家酒吧也請出女歌手了?多麼破壞風格啊!
連坐在較遠的位置的人,也忍不住站起來看個究竟。
其中,包括被朋友拖來見識一下同性戀酒吧的——李靖華。
嚇!台上的紫衣女郎,不正是那日在大飯店讓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長髮女孩嗎?
這麼巧!原來她在這裡駐唱?一個女孩子在同性戀酒吧駐唱好嗎?
他瞇起眼睛,想要瞧個仔細,後悔今天沒有戴眼鏡出來。
在吧檯附近站著的經理,已經嚇出一身冷汗。因為對女人深惡痛絕的老闆,好死不死在這個時候進來,滿眼疑惑地盯著他。
那個叫紫籐的,究竟在台上唱些什麼,經理完全「莫宰羊」(不知道),只希望他快下台。
未料一曲畢,紫衣女郎還站在台上,水靈靈的大眼掃過台下瞪著她的所有人。
沒人知道她要搞什麼鬼。只見她眼神突然一變,收起柔媚的笑,盈盈眼波變得銳利冷漠,伸手,一把抓下長髮,慢慢解開貝形禮服胸前的雙排布扣——
哇!
台下觀眾爆出驚訝的呼聲!
經理的腦門也似轟然一聲!
太絕了!貝形禮服如貝展開,紫衣女郎變成一身白衣的美青年,走出紫貝殼,向台下一鞠躬。
台下呆了幾秒,爆出熱烈掌聲,連樂師們也忍不住鼓掌了起來。
台下安可聲不斷,但紫籐君只是淡然一笑,微微頷首,向後台走去。
啊啊啊?原來是他,不是她?
長髮女郎?白衣青年?李靖華驚住了,感覺胸口莫名其妙地微微抽痛。
「太成功,太成功了!」
連老闆都到後台向紫籐君致意。
「你幹得不錯,找到這麼好的歌手。」
這老闆是很少讚美人的,跟在一旁的經理得意極了。
「明天開始,就幫紫籐君安排最好的檔次,知道嗎?」
「一定,一定,我早就有此打算。」
「可是——」奎子裝出莫可奈何的樣子。「我方才跟紫籐談過了,非要一場再加六千,而且絕不兼當坐台公子,才肯駐唱。」
哄抬身價,不在此時,更待何時?嘿嘿,這奎子還真是夠精的,何歡讚許地瞧了奎子一眼。
那不就唱一場半個小時,要價一萬?哇塞!比酒吧裡最紅的歌手還多,而且紅牌歌手雖不一定要兼任坐台公子,卻多少還是賣點面子給客人的。
這裡雖是高級酒吧,卻不比大型秀場,經理面有難色。
「哎,他脾氣就是這麼拗,沒關係啦,或許我們試試別的地方。」
奎子是在下注,希望能賭贏這一局。他其實也不肯定自己到底握有多少籌碼。
「0K!一句話!」
老闆沉吟一會兒,在腦裡盤算後,終於點頭。
CANNASUNSHINIACANNA
「哈哈!卯死啊,卯死啊!」
一走出酒吧,奎子和何歡簡直樂歪了。
一場一萬,一年算三百六址天,就有三百六十萬,就算奎子分去三成,也還有兩百四十二萬,雖然離五百還有些距離,但除了這家酒吧,還有其他酒吧,甚至更高級的同性戀俱樂部可以駐唱,晚上唱歌,又不影響功課,卯死啊!
「說好所有的置裝費和生活費,一切排場,都由你負責哦!」,
「知啦!」
他們兩個哼哈二將,勾肩搭背地,好不親呢。
暗夜裡,遠遠地,李靖華坐在車篷未拉開的轎車裡正要離去,忽望見紫籐君,一陣驚喜,想要下車趨前打個招呼,但見他與同伴如此不避耳目的親密狀,心頭一陣涼意,這一遲疑著,他們就走過去了,李靖華呆呆地,滿不是滋味地望著他們相偕離去的背影,惱怒地甩甩頭,發動引擎,用力一踩油門,衝出去。
「我一定是瘋了。」李靖華低聲詛咒。
往後幾天,也不知道是誰得罪了他,他的脾氣特大,做什麼都覺得不順心,周圍的朋友個個遭殃,那票以他馬首是瞻的狐群狗黨,溜得不敢在他面前現身,免得奠名其妙就被他狠削一頓。
又過了幾天之後,李靖華莫名其妙突然想通了似的,恢復向來瀟灑自在,和一個又一個的女孩子們約會,帶著那票狐群狗黨日日冶遊。
他仍是笑得很開懷、很大聲,但他笑容裡的陽光卻不見了,每個人都明顯感到他的不由衷。
原本,接接傳播公司的企劃案,對他來說,只是玩票性質,像前回找鄧元和拍廣告片,不過是和朋友打賭他一定能以最低的價錢辦到,幫朋友一個忙罷了,但現在,他卻什麼爛案子都接,把自己忙得像顆陀螺,累癱了,倒頭就睡,睡不著,就猛K書,愈難讀愈要花心思的愈好。
反正他就是不要去想那個在他腦海裡縈繞不去的紫籐君。
但愈是不願去想,紫籐君一身白衣,悠然走出紫貝殼、破蘭而出的飄逸風采,就愈是揮之不去。
每當夜幕低垂,就彷彿有一股來自於黑暗的魔
力,一直要將他往那家同性戀酒吧吸去。
他努力抗拒著這股邪惡的慾望。
努力、努力地抗拒著。
相反地,何歡對於現在的新角色,卻扮演得愈來愈得心應手,「紫籐君」在她的詮釋下,成為一朵奇葩。
才登台十二天,紫籐君的「人妖秀」,已成為這家同性戀酒吧的特色,慕名而來的人愈來愈多,酒吧裡坐無虛席。
女人像女人,沒什麼了不起,但男人像女人,甚至比女人更女人,就充滿了吸引,誘發想像與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