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弱水
乍然清醒,他停下動作,緩緩地推開她,隨手拉起床上的薄被遮掩她赤裸的身體。
也從激情中醒來的皇甫暄拉著薄被,既羞怯又迷惑不解地望著他複雜的神色。他突然停了手,除了讓她覺得尷尬,心下卻還有那麼點悵然失望……
「你讓我失控了……」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他放柔了表情,輕撫著她的頰,低聲道:「暄,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因此我更該尊重你,而不該在這時侵犯你,原諒我,好嗎?」
妻子……他要她成為他的妻子!
他對她的重視,使她窩心極了,然而更教她開心雀躍的卻是他給予的承諾,他終於親口允諾了!
她柔順地點點頭,偎靠上他的胸膛,心中盈溢著喜悅。
那渺遠的願望不再是遙不可及,她彷彿已能預見他倆幸福的未來……
輕吻了下她的頰,他收斂心神,為她上藥。
午後的陽光透人房中,照得滿室燦亮,他見天氣如此晴朗,抹完藥後,等待她著衣的時候便問:「暄,你想到房外走走嗎?」
「好。」皇甫暄愉快地答應。自受傷那日開始,她為了休養傷勢幾乎不曾離開床榻,悶在房裡算來也將近有十天了。
在風玄娘的牽扶下,她踏出了閨房,散步在迴廊上,倚著風玄琅欣賞欄外宜人的景色。
晴朗無雲的天空看起來特別蔚藍,迎面而來清爽的和風帶著甜甜的花香,她深深吸了口新鮮的空氣,覺得舒暢極了。
「焰君,你瞧,院子裡的花開得多麼美。」她伸手越過欄杆,隨意摘了花,輕嗅著濃郁的芬芳。
「暄,其實……」風玄烺歎了口氣,略一遲疑,終究說出了實話,「我並不是郎焰君。」
「你說什麼?」皇甫暄一愣,手中花朵悄然掉落,粉紅的花瓣散落一地。
他說了什麼?他說……他不是郎焰君?
「我不是郎焰君,從來就沒有郎焰君這個人。」縱使殘忍,他卻不得不說出事實。
「不!你騙我!」她情意充盈的美眸驟然冷卻了下來。
「初次遇到你時,我是微服出巡,不得不掩藏身份,並非有意騙你。」察覺她的疏離,他雙手扳過她的肩,雙眼直視著她清冷的眸,「暄,你能理解的,是吧?」
「不,我無法理解!」她猛地推開他,離他遠遠的,像是無法忍受他的碰觸。
「暄!」他靠近一步,她卻又退了一步。
「你早該說的……」她臉上浮現一抹淒涼。
為什麼現在才說呢?他該在一進房間的時候就挑明的,而不是在與她溫存過後,讓她萌生了更多情愫,才把她推進深淵……
呵,她那不實的夢終究還是破滅了……
望人她眼底的淒然,他無言了,只能以沉默作為回答。
他的沉默揪痛了她的心。
為什麼不辯解?難道連解釋都覺得多餘嗎?
她彷彿聽到了心碎的聲音,一聲聲銳利的清脆打在胸臆中,刺得她疼痛不已……
「放手吧,皇上。」她咬著下唇,刻意忽視心痛,別過頭不願看他。
「什麼意思?」面對她的疏離,他陡然一驚。
「請你收回成命……」她極力想讓語氣顯得平靜不在乎,卻抑不住心中的酸楚,深深吸了口氣,勉強續道;「我不想嫁給你。」
「你敢看著我的眼睛說嗎?」他挑起她的下巴,逼她面對他,卻見到她雙眸泛紅,不由得放柔了聲音,「暄,我是誰並沒有什麼不同,你仍是我想要的妻子。」
「對我來說卻是不同的……」她閉上眼,逃開他的逼視,低微的聲音顫抖著,「我……並不想要一個貴為帝王的丈夫。」
「暄,你這話是在要求什麼,或是仍怪我隱瞞身份?」他沉下臉,劍眉微蹙,「我先前已有意告訴你,只是近日朝中多事,一時疏忽了,難道你要一直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上打轉嗎?我的身份終究改不了,你又希望些什麼呢?」
無關緊要!?他看似不經意的話語有如利箭穿刺過她已是支離破碎的心……她認為的重要,在他竟是微不足道的……第一次,她覺得他們在認知上的距離是如此遙遠……
唉,罷了……她在心底悲歎,到最後的這一刻,她仍是接近不了他的心。
「我說了,我不想嫁給你,這就是我的希望。」她神情變得倦累,覺得無法再與他溝通了。
「別任性了!」連日來操勞國事,他已無力再去安撫她,神色間隱隱透出不耐。
計較他不可能更改的身份又能怎樣呢?他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變得不講理,一再挑戰他的耐性。
任性?他說她任性!?她波瀾洶湧的心湖又翻起巨浪,臉上閃過一抹受傷。皇帝隨隨便便地就決定一個人的未來,難道就不是任性嗎?
她為了那只詔書不知已經做了多少讓步,不但強壓抑著自己愛自由的性子,甚至賠上了心……他怎能用一句「任性」來抹煞她的犧牲?
她的眸變得冷寂。
「聖旨已下,詔命是不可能更改的。」抑下煩躁,他盡量讓語氣和緩,「除此之外,朕可以盡量補償你。」
補償?在他眼裡,她竟跟一般夢想著富貴虛名,期盼王侯恩寵的女子相同!
真可笑啊!他能拿什麼補償她?享用不盡的金銀財富?尊榮的頭銜?抑或讓皇甫家更加強盛興旺?
他給得起的,她都不要!
皇甫暄退了一步,注視著他的眸從空寂轉為沉靜。
自稱呼的轉換明白顯露了他態度的改變,不知不覺中,他已從她的情人變成了高高在上,主宰著一切的君王——一個她未曾相識的陌生人……
「要補償民女嗎?那民女就問聖上幾個問題吧。
皇上能給民女一個終身不渝的誓言,而且發誓只愛民女一人?除了現有的,不再納其他妃嬪?這些……皇上能做到嗎?」
沉默片刻,他緩緩吐出兩個字:「不能。」
「果然……所以我不願嫁給你。」她淡淡一笑,幽幽歎了口氣,「我再也不想委屈自己了……」
她要的並不多。既然觸摸不到他的內心,她但求保留已經失去了部分的自我,能繼續任性自由……
他的耐心終於告磐,神色瞬間轉冷,劍眉一軒,傲然道;「君無戲言,你想嫁也得嫁,不想也得嫁!」
「若是我堅持不肯呢?」他的強硬讓她倔強了起來。
「抗旨論處。」冷漠地望著她的眸,他字字猶若冰珠墜地之聲。
「那麼……我會逃的,逃到你勢力所不及的地方……」她亦是冷然相視,心裡卻又翻攪了起來,她以為自己已經沉靜了下來,在一次次吐露真心話時也一併斬斷了繫在他身上的情絲……可真正決裂的時候,那樣的感覺就像是撕肝裂肺般,一波波劇烈的痛楚侵襲著她的全身,幾乎要令她窒息。
「無妨,只要你走得了。但……」唇邊勾起一抹冷笑,他眼底儘是森冷,「朕要整個皇甫家付出代價!」
她背脊竄過一股寒意,卻仍是挑釁地揚高下巴瞪著他。
「你嫁與不嫁,對朕都有利。」無情而冷酷的眸光如利箭般射向她,語氣不帶絲毫情感,淡淡地分析利害,「嫁,皇甫家與皇家便成為姻親,互蒙其利;不嫁,便是抗旨,朕正好名正言順除掉皇甫家,既可削弱世族的實力,沒收的家產更可充實國庫。」
皇甫暄如墜冰窖,失神地退了一步。
「選擇你的決定吧。」無視她恍惚的模樣,風玄烺的神情依舊凜然不可近。
「我……」她失焦的目光再度凝聚了起來,也不知是否為了賭氣,她聽見自己說出了不可挽回的話:「我還是要離開你……」
「好,很好……」他揚唇一笑,眸光卻冷若寒冰,「你盡量試吧,詐死隱姓埋名也好,離開朔風領土也罷,最終都逃不出朕的掌握!」
一甩袖,他旋身離開,未再回頭向她投注一眼。
皇甫暄頹然垂首,無力地倚著廊柱緩緩坐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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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喜氣的鼓樂飄散在擎宇山莊的每個角落——告期之禮將要展開。
皇甫暄在房中隱約聽見了喧鬧的聲音,忍不住離開了香閨,站在大廳外的靜僻角落,觀看忙碌著典禮進進出出的人。
輕輕吸嗅摻雜著喜悅味道的空氣,她的面容卻是一片空寂冷漠,仿若廳堂中正進行的一切與她無關,可在那冷寂之下實則波濤洶湧……
若能全然漠視,她就不會站在這裡了。
不知過了多久,鼓樂聲停止了,官員們的祝賀聲也散去,僕婢開始善後的工作,她才慢慢靠近大廳,從窗口尋找皇甫昭和項洛諼二人。
皇甫昭瞥見窗外的身影,立刻拋下手邊的工作到廊上。
她無言地遞出告期制書,心想:妹妹終究知道了郎焰君跟風玄烺是同一人的真相。
皇甫暄斂著眉,蓋在衣袖下的手握得死緊,清晰工整的小字映進晦暗的眼中,內容化成了黑糊糊的一片,圍裹住她,幾乎要她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