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海藍
若說在醫院裡,她有什麼收穫,那便是新結識了這位女子——谷長安。
年紀比她小一歲,沉靜平實的性子,同樣平實淡然的淺笑,讓她們走在一起。
「他回家找不到我。」她可憐兮兮地朝她的好朋友大吐苦水,「所以登報找我。」
你沒告訴他你住院了?
長安掏出隨身攜帶的紙筆,寫給她看。
「我不想他為我擔心嘛!」將頭倚到長安的肩上,她輕輕地搖頭,「我怕他昏倒嘛!」
可憐的長安,花樣年華的女子,竟失去了語言機能,只能通過紙筆交談。
可你失了蹤影,他不是一樣為你擔心?
長安才不信她的可憐樣。
「可至少他知道有找到我的一天,有希望總比絕望好,對不對?」她想活下來,可萬一老天偏要冷血地收回她的小命,她怎能讓他知道?
一個無法預知的結局,她不想讓他一起承受,她要留給他一個希望,一個生命的希望。
你會好起來的!
「我知道啊!」楚雁潮吸吸鼻,「等我病好了,我立刻回家。」
好想知道你的「他」是什麼樣子。
當她傾聽了阿潮那將近二十年的愛戀時,她就想見到兩個生死相依的人站在一起的模樣。那,一定很美!
「當然很帥啦!」楚雁潮皮皮一笑,手朝不知何時斜倚在她病房門板上的高大男子一指,「至少,不比他差!」
長安順她手指方向看過去,臉上的淺笑盈盈瞬間消失,只剩一片淡然。
「長安,和他談一談嘛。」楚雁潮沖男子微一頷首,扭頭湊近垂下頭的好朋友,「錯失了一份感情,你難道不會難過?」
她並不清楚這男子和長安是什麼關係,也不知長安和他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長安常常發呆,而這男子每日都守著長安,片刻不離。
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她不要長安也嘗到有情人在等到不得已而分開的那一刻,那種割心的痛。
搖搖頭,谷長安慢慢地收起紙筆,將頭埋進曲起的雙膝間。
楚雁潮無聲地一歎,瞅向依然立在門口的高大男子,抱歉地一笑。
長安,有著很深的心結。
男子默無聲息地將門輕輕關合,眷戀的火眸,隱在了門板之後,阻絕了那望向長安的悔恨視線。
長長的沉默,籠住靠坐在一起的兩位女子。
愛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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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同樣的報紙,同樣的版面,換上了不一樣的字。
潮:
回家!
我想你——
敖
眨眨被水霧遮掩的眸子,楚雁潮輕輕地笑了。
「他……現在怎樣?」
「一樣。」
高天仰注視著報上那醒目的鉛字,「按時上班,準時下班。」
不想、更不忍心告訴她,武司敖像是個木偶,一個會動、會說、會笑、會工作的木偶,旺盛的生命力不再,只剩一個形體。
「哦。」她淡淡應一聲,任由心中的酸澀滲進四肢百骸。
好想他!
思念,真的總在離別後嗎?
「阿潮,」高天仰望她一眼,「你……」淡然的表情讓他擔憂。
「我沒事的。」用力瞠大雙眼,不讓眼中的霧氣凝成滴灑落下來,「別擔心,我沒事的。」
他無語地拍拍她愈見單薄的肩,心中一澀,「多吃一點,不然你會沒體力與老天鬥。」
「謝謝你。」楚雁潮忽地揚眉一笑,「天仰,我有事拜託你。」
「什麼事?」
「多幫他一點,多替他擔當一點,多替我關心他一點。」她不在他身邊,他可有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他衣服髒了,誰洗?他的飯,誰做……
「我會的。」看看牆上的掛鐘,高天仰站起身,「晚上我還要加班,你要多休息,別想太多。」
真的接手了被空置許久的工作,才知有多麼的繁重。真不知當初武司敖是怎樣堅持下來的,那無窮的生命力,世間有哪幾個男子能擁有?
而今,他卻成了一個猶如沒有生命的木偶……
唉——無聲地一歎,他快步走出了病室。
她躺在床上輕輕翻身,無聲地抽泣。
她想他,她想阿敖,她好想他!
原以為自己是堅強的,原以為自己能理智地安排好一切,原以為自己能灑脫地離開阿敖,原以為自己能獨自挺過這一切。
可,她沒有料到,想念,已悄悄地將她的偽裝擊破;思念,早已氾濫成災。
阿敖,我想回家,我想回到你身邊……
我不要再獨自面對這一切……
我要你抱我,親我,愛我……阿敖……
她毫無知覺地翻身下床,鞋也不穿,逕自走向房門,打開,赤腳踏上冰涼的地板,沿著長廊一步一步走出去。
她要回家……她要回阿敖身邊……
「楚小姐!」護士驚訝的呼喊喚不回她的心神,她依舊向前邁步。
她要回家……
「楚小姐,快跟我回病房吧!不要感冒了,來,我扶你回去吧!」柔聲的勸慰,依然止不住她往外的步子。
她要回阿敖身邊……
「楚小姐,現在太晚了,有事明天再去做,好不好?我們回去吧!」
她要回去,她要回阿敖身邊……
「楚小姐……」
一切一切,她全都聽不到,也看不到,她只想回家,只想回阿敖的身邊,阿敖,我想你——
眼前忽地暗下來,遙遠的那頭,柔柔的陽光底下,是阿敖的笑臉,他在等著她過去……
她要回家,她要回阿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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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三日,同樣的報紙,同樣的版面,同樣的位置,再換字句。
潮:
我愛你!
我想你!
回家!
敖
她將臉埋進枕間,放任酸澀的淚狂流。
她也愛他啊,一生一世地愛他,生死相隨地愛他!
想他呀,時時刻刻想他,每分每秒都想他,她要怎樣才能回到他身邊?
她不要死……
第一次,她痛恨老天的無情!
悄悄地陪著流淚的她坐在一起,長安咬唇。該怎樣,阿潮才會不再傷心?
找他來吧!
她將紙遞給楚雁潮。
找他來?
楚雁潮怔仲一刻,好想回到阿敖身邊,好想找阿敖來。
「好——不!不能讓阿敖來!」下一刻楚雁潮搖頭,「我不能!我不能!」她怎能讓阿敖見到此時的她?她怎能讓阿敖知曉她的未知明天?她怎能?
「長安,我絕對絕對不會讓他來。」她淒然地一笑,「我不敢啊!你知道嗎?他曾說過:『甘苦與共,生死相隨,我生,他生;我死,他死。』我怎能讓他陪我一起去、去死。」
你不會死!
長安用力地搖頭。
「我不會死?」她一笑,訴不盡的留戀,「我或許不會死,可萬一呢?我不敢冒這個險呀!這世界若沒有了他,我活著有什麼用?我一定會陪他一起走。可這世界若沒有了我,他卻還有生命的意義。他背負著星亞、背負著爺爺的希冀,不能讓他陪我離開啊!我不能,我也不允許!」
將臉用力埋進濕透的枕中,楚雁潮輕輕地笑起來,「我想阿敖,我想回家!可我……」
長安輕輕地握住那冰涼而顫抖的瘦掌,陪她無語垂淚。
她,好想阿敖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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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見武司敖。」
高大的男子,靜靜站在秘書室,沉靜內斂的雙眸,直盯住王雅莉。
「請、請問您哪位?有預約嗎?」多像!這男子的沉穩氣勢多似她們的總裁!
「唐沂泱。沒有預約。」男子淡淡回話,強硬的氣勢充斥一室。
「請您稍等一下!」猛地憶起,這氣勢逼人的男子是何方人士,王雅莉不敢怠慢地將他直接請至總裁室,連通報都省了。
門在身後關合,一樣出色的男子,面對面地站著。
「唐沂泱?」武司敖挑挑眉。在商場上見過幾面,只是從沒交談過。
「是。」唐沂泱淡淡點頭,犀利的黑眸不動聲色地掃過對面的俊美男子,將他的削瘦看入眼裡。
「大駕光臨,有何指教?」伸手邀他入座。「為何不去見她?」不理武司敖的招呼,唐沂泱直接說明來意。
武司敖頓時挺直脊背,「你——」
「楚雁潮。」不高不低,三字而已。
武司敖狠狠地咬牙,一雙鐵掌握得喀喀作響。
他怎會不想去看她?
他如何不想陪在她身邊?
「你若真想救她,就不該如此逼她。」唐沂泱點出事實,「她的情況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再這樣放任她自己努力求生,你以為一個女人的承受力有多少?你知道一個女人的極限在哪裡?」
他何嘗不是心懸在半空?他何嘗不是提心吊膽啊!
「阿潮——」武司敖沙啞,「她、她的求生意志很強的!她……」說不出來了。
「狗屁!」唐沂泱輕輕一吐,神態愈見緊繃,「你才吃了多少的鹽?你才遇過多少的驚濤駭浪?你理解過多少個人的內心?你又愛過幾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