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冷荷
舒晴回想起昨夜的夢境:「還好。」
「原來那就是你的安瀚柏,」瑪莉亞歎了一口氣說,「他真的是非常的迷人,而你又是這麼的美麗,我真是好嫉妒呢!」
「謝謝你,不過那已經是一樁往事了。」
「告訴我一些事情,舒晴。」
「好。你想知道什麼?」舒晴敞開心胸,她已經不打算隱瞞一切。
「你們為什麼會分開?」瑪莉亞猜不透的問道。
「因為當時我們太年輕了,不懂得把握。」舒晴感慨的回答。
「如果現在能重來一遍呢?你會想要繼續嗎?」
「——我想,如果真的有機會的話,是的,我會。」
「那麼我祝福你,希望那一天趕快到來。」
「謝謝你。」
「我昨天夜裡也在想這件事情,我真後悔自己沒有主動向安瀚柏探詢一些事情。我想,你也瞭解我的個性,假如,我沒有因為他英氣逼人的獨特氣質,而提醒自己必須做個端莊、羞澀的旅館女主人的話,或許,我就可以早點得知有關你們兩個之間的故事,然後趁此機會,做個月下老人,不就成就了一段美好的姻緣了嗎!」瑪莉亞邊說著話,仍不失她俏皮的個性。
「你不要這麼想,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情也沒有這麼輕易就能解決,更何況,這麼多年過去了,橫阻在其中的問題只會增加不會減少,所以,你不需要自責。」
「可是,我還是覺得好可惜呢!」
「無論如何,謝謝你的好意。」舒晴由衷的說。
***
舒晴待在夢幻山谷的期間,不斷地想起安瀚柏。舒晴渴切地想要跟他在一起。
然而,這並非她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覺他的存在,或察覺到對他的需要,另外還有其他的時刻,但是那種渴望就像是一個遙遠到她無法聽到回聲中空洞的呼喚。
每次她遇見創作上的瓶頸時,總會想要重遊此地。藉著此地與世隔絕地全力畫畫。方基偉也會鼓勵她,「你應該去,忘掉這裡的一切。」
一開始真的是一種釋放,這夢幻山谷有種魔力,像是浮現在海上的迷霧,兼具活力與寧靜,長時間的工作與寧靜的沉思,影像就像多采繽紛的彩色鳥一樣地環繞著她翩翩起舞,只要她看過的每一個地方,幾乎就可以憑著記憶隨手畫了下來。
然後,她又會突然懷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心情醒轉過來。因為,她不可避免的會想起自己當年別無選擇的離去,是那樣的無奈、無助——
之後,她會開始想家,想念自己親手煮的咖啡香,想念心愛的沙發,想念自己床鋪的感覺,猶如當初她逃離此地一樣的心情。
也許當初的記憶太深太深了,她始終擺脫不了那樣的夢靨。
***
舒晴回到旅館的時候,意外的發現瑪莉亞和彼得正忙著招待四十位客人。他們從紐約的某個教會來到這裡度週末,以求重燃婚姻的熱情。
此時的夢幻旅館擺脫了往日的冷清,就好像是正在舉行慶典活動的樣子。成雙成對的夫妻或在街上漫步,或坐在旅館前面的椅子上,或進出各咖啡店。
舒晴把車子停好,走進旅館的時候,瑪莉亞正在櫃檯後瘋狂地打著電子計算機,看到舒晴似乎讓她大大鬆了一口氣。
「天啊!舒晴,你跑到哪裡去了?我今天早上正用得上一個臨時侍者哩!」
「所以我才會躲得遠遠的。」舒晴開玩笑的說。「怎麼樣?你看起來很忙碌的樣子。」
瑪莉亞暫時推開了電子計算機:「舒晴,你覺得這種談情說愛的活動管用嗎?」
「對某些人來說,或許有用吧!」
「如果要我負責伺候這些女人的話,我怕我會瘋掉的。」瑪莉亞苦笑著並壓低聲音說。
「喔!有這麼慘嗎?」
「過去二十四小時,我聽到的咒罵聲,比現在我手上所處理的帳單還要讓我頭痛。」
「或許他們是在期待奇跡的出現吧!」舒晴深表同情的說。
「我總是聽到人家說,婚姻中有三項完全的可能——完全的沉醉、完全的悲慘與完全的容忍,我想大部分的人,都是生活在最後一種當中。並不容易,你懂嗎?」
舒晴點點頭:「是的,我懂。」
「婚姻會變成一種習慣,一種熟悉到會讓我們覺得比置身在其他任何情境中,都還要更加自在的事情。我所看過的每一樁婚姻——無論好壞——似乎都會變成一種習慣。」
「有些習慣要好過其他的習慣。」舒晴有感而發。
「也許是吧!」瑪莉亞回應說。「我忘了,你還沒有結婚呢!」
舒晴笑一笑說:「有些體認未必得親身經歷過。」
「也許是吧!」瑪莉亞仔細打量舒晴的表情後說,「對了,你最近作畫的進度如何?」
舒晴輕鬆地鬆了一口氣說:「你知道的,我每次一回到這裡,我的畫筆絕對不會讓我失望的。」
「你這次是不是又有什麼計劃嗎?」瑪莉亞關心地問。
「我在年底的時候,要在台北辦一場個人的畫展。」舒晴說。
「哇!恭喜你。真是不簡單呢!要是彼得知道的話,他會羨慕死你哩!真希望我會有機會飛到那裡去看你的畫展。」
舒晴瞭解她話中的意思,彼得一直為他的懷才不遇而大感不平。而瑪莉亞始終默默在支持他。想到這裡,舒晴看著濃妝艷抹的瑪莉亞,她知道瑪莉亞擁有一顆善良、體貼的心,而絕不是像她平常的外表那樣的漫不經心。
「如果你能來的話,我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舒晴真心的期待著。
「無論如何,先祝福你的畫展能夠順利、圓滿。」
「謝謝你,說實在的,我的壓力好大。年底的畫展,是我回國幾年來第一次舉辦的個展。可說是一次把我的作品完整地呈現出來的一個很好的機會,就是因為這樣,我唯一想到能讓我盡情揮灑我的想像的地方,就是夢幻山谷,還有你們的友情,也是使我的情感如此豐沛的原因之一。」
「不,不對,你還忘了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一抹戲謔的笑容浮現在瑪莉亞嬌艷的臉龐。
「喔,什麼原因?」
「當然是安瀚柏隱藏在這裡的身影呀!」瑪莉亞坦白的說,「也許他對我們而言,可能是一個隱形的人。然而,對於你來說,卻是意義非凡。夢幻山谷到處充塞著你和他共存的情感、翩翩的身影,這裡的一切,都緊緊牽繫著你的靈魂,不是嗎?」
舒晴的眼睛泛著淚光。
瑪莉亞都知道這之間的一切,她全部明白。而她這一番告白更是讓她動容。
「既然如此,你是不是準備要回台北了呢?」瑪莉亞有些依依不捨的問道。
「我到這裡來也快要三個月了,跟我當初預估的工作進度差不多,我很高興我的作品能如期完成。所以,為了慰勞自己,我打算再放自己整整一個禮拜的假期。」
「那太棒了!那你打算怎麼計劃呢?」瑪莉亞也興致勃勃的問道。
舒晴偏著頭,想了一會兒:「我打算什麼也不做,就只是吃喝玩樂,簡簡單單的度過這一個禮拜。」
「看來我們也該盡量迴避一下,免得打擾到你優閒的假期哩!」
「才不呢!你們都是我快樂的假期生活中最令人愉悅的調劑啊!」
「哇!好慘。沒想到我們反倒成了你生活中的一種調劑了!」
「可不是嗎?」
「哈哈!」
第九章
當劇痛來襲時,身體和心痛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身體會尖叫、吶喊,乞求著要免於接受這種痛楚。
但是,心靈則不一樣。它會因此而麻痺自我,使人變得遲鈍、迷惘,並因此猶如墜入五里雲霧中,心境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安瀚柏清楚的記得,舒晴提著行李,兀自上車離去的身影。還有她臨去時,往他所站立的窗口飄過來的絕望眼神。
距離舒晴到夢幻山谷,已經快三個月了。這段期間,安瀚柏一直在思索關於一個難以抗拒的改變的時刻,一個明顯的、必然的,而且永遠都不會停止影響的改變的宣告。
安瀚柏記得當他拒絕楚心豫的婚事的時候,他的母親為此和他冷戰了三天。
而他試著要為自己的選擇找出一些道理來的時候,他的父親告訴了他一些話,就是因為這一番話,才使得他有了堅持的勇氣。他永遠都不會忘掉。
他說:「這個世界再沒有一件事情,會糟糕過當你想要的東西就近在咫尺,而你卻要不到。」安瀚柏知道這句話聽起來有點亂,但是當你仔細去思考的時候,它的確有道理。
安瀚柏心想,他今年已經三十五歲了,他應該怎麼做,繼續過著三十年像現在這樣的生活嗎?是嗎?你願意嗎?要再過三十年這樣的生活,接受這種現況,只因為理應如此。
三十年啊!安瀚柏心想,不!他不要那樣,他不要再把他寶貴的時間花在盛裝參加一些大大小小數也數不清的宴會上,和一些各式各樣毫無意義的委員會,或者名義上是慈善活動,實際上卻是互相比較、炫耀自己財富的虛榮社交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