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冷荷
但是,今晚,他卻無法再像往日一般享受夜的寧靜。
其實,夜景依舊,無奈的是他的內心奔騰不已,久久無法平抑。再加上咖啡的作祟,他的情緒也亢奮起來,思緒更是紛雜、糾纏。
他走到書櫃前,搬開重重的書籍,靠牆的角落,露出一個華麗的桃花心木盒,木盒的質料細緻,油亮又有光澤。
只見安瀚柏小心翼翼地捧起桃花心木盒,謹慎地放在茶几上,他猶豫了幾秒鐘,微抖著雙手將盒子打開,露出一方黑絲絨,再小心神聖地打開,拿出一個相框,照片裡的女人有著一張樸素端莊卻美麗卓越的臉龐,然後是一個藍色的小石塊。
他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牢牢盯住那張照片,臉上浮現著溫暖的笑容,蠕動著雙唇做無奈的低語。
多年來,安瀚柏十分渴望能再度凝視那雙熱切的明眸,甚至再次緊緊地擁抱相片中的佳人。
令人歎惋的是,多年前他缺乏足夠的勇氣,如今隨著年歲的增長,更加消磨了他的銳氣,他明白自己終究不夠勇敢,沒有為一份不可能的夢想而放棄現實中的生活。儘管他拒絕了不少長輩安排相親的好意,也只不過是一種消極的反抗罷了。
雖然,他仍珍藏著相片以及那顆藍色的愛情石,也不時看著它們,回想往日種種的時光,卻已不再心甘情願承擔這種孤寂的儀式了。
今晚,他再一次捧讀相片,舒晴畫中的臉,和照片中的臉是同一張,只不過添加了些許歲月而已,明亮、溫暖的棕色眼眸依舊如昔,嘴唇濕潤微張,雙頰柔軟溫存——
安瀚柏把相片覆蓋起來,他感到一陣心悸。便起身走到酒櫃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邊啜飲醇酒,一邊想著夏末山裡和舒晴即將結束相處幾天前的夜裡情景。
他在華樹覆蓋下擁著她,他對她低語:「我愛你,舒晴。」然後,她做了件從沒做過的事,她將身子轉貼向他,以自己柔軟的身軀摸索著,直到感覺到他因激動而無法克制地低吟。
他聽到了她的嗚咽,她的雙臂緊緊環繞著他。「我也愛你。」她也激清地回應著。
「你覺得我們的交往是錯誤的嗎?」她問道。
「我不知道。」安瀚柏坦承。
「你會覺得愧疚嗎?」
「有時候會。」安瀚柏低聲回答。
「那麼,你想談談嗎?」舒晴問道。
「現在不要,」他說,「以後再說吧!現在不要。」
「好吧,」她答應他,「以後再說。」
他們兩個都知道那是他們能避多久,就避多久的事。
之後的一晚,她哭得臉龐濕潤,在他嘴上的唇又熱又燙。
想到這裡,安瀚柏按捺不住,仰起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之後,將自己重重地拋進偌大的床上,此刻,他只希望能盡快進入那個有著夏日美夢的沉沉夢鄉中,唯有在那裡,他才能再度緊緊地拉起舒晴的小手,兩人在充滿浪漫夜色的林中漫步——
第三章
電台的節目剛剛結束,舒晴帶著一堆資料走出電台的大門。
舒晴接下這個藝術性節目的主持工作,才短短三個月的時間。這個節目的特色主要是介紹目前畫壇發展的最新資訊,以及佔有一席之地的代表性作品的特色,另外,也將定期採訪一些知名的、獨領風騷的畫派代表性畫家。
對於這種頗為冷門的節目,說實在的,舒晴一開始就不敢抱著太大的期望。不過,這個時段倒是方基偉努力了很長一段時間周旋於各相關單位特地情商而開闢的新興節目。為了幫好朋友的忙,舒晴尤其不願掃方基偉的興,所以,舒晴在教學之餘,也就義不容辭地接下了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任務。
身為藝術家的舒晴,深切瞭解自己的個性,單純主持節目,由於跟她所學也有相當密切的關係,所以並非難事,不過,她那種屬於藝術家的個性卻是極為鮮明;堅定不易妥協、不善與人交際,幾乎已經成了她的代名詞,還好方基偉早已設想周到,對於這個節目的走向,他已經和舒晴達成某種程度的共識,其餘一切有關人事、行政方面的雜事,則由方基偉本人統籌管理。如此一來,對於喜好簡單生活的舒晴而言,倒也省下不少瑣碎的繁雜事。
每週播出一次的節目,對舒晴平日的作息影響不大。所以,主持節目三個月來,也引起了她的興致。尤其居然收到不少聽眾的回應,則是她始料未及的。這些對她而言,形成了不小的鼓勵,但是,最近因為籌備畫展的事宜,她非常希望能將自己全副的心力放在創作上,此種念頭一起,提醒舒晴要找個時間跟方基偉告假。
邊想著心事,邊走出電台大門,舒晴絲毫沒有發覺後面的於*正小跑步,並且呼喚她的名字。
等舒晴會意過來時,於*早已氣喘吁吁。
「舒小姐,你忘記拿你的畫冊了。」說完,於*遞過來一本厚厚的畫冊。
舒晴一面道謝,一面接過來說:「謝謝你,麻煩你了。」
「沒有關係,」於*眼光閃閃地說,「我也正要出去吃飯。」
於*說著,和舒晴並肩走在一起。
「于先生晚上還不下班?」舒晴問。
「電台的工作晚上比較忙,我負責節目,所以晚上得到十點多才能回去。」
「喔!真是辛苦。」
「那倒也不會,畢竟這是我的興趣,所以反倒不會覺得累。」
說完,於*再打量一次舒晴。「我一直有一種感覺,想要告訴你。我覺得你和別的女孩子不同。」
舒晴愣了愣,問道:「為什麼?」
於*笑著,打量著舒晴一身淡紫的穿著。
「我覺得你一直都只喜歡這種素淨的顏色。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是在春天,你穿的是淺藍,現在是夏天了,你換上一身淡紫。」
舒晴笑了笑,「你記性真好。」
「我只是記住了你穿衣服的顏色。」於*繼續說,「一個人喜歡的顏色,就代表一個人的氣質。」
舒晴看著於*,微笑著,覺得一時之間實在不方便說些什麼。只好保持沉默。
於*也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希望你的節目不僅富教育意義,也會是一個受歡迎的節目。」
「我也希望如此。」舒晴說。
「如果有時間的話,我真希望能拜你為師學畫畫,」於*說,「很久沒有畫了,倒覺得頗為生疏。」
「你以前學過畫?」舒晴顯得有些驚訝。
於*的眼睛裡現出一抹興奮的光芒說:「想不到吧!我曾經比較偏愛油畫。」
「為什麼是『曾經』?難道現在不是了。」舒晴為他覺得遺憾的問。
「現在我不知道,我已經很久不畫了。」於*聳聳肩,不置可否。
「希望你能重拾畫筆。」舒晴用一種鼓勵的語氣說著。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希望。」於*神情專注地看著舒晴。
這時,舒晴已經走到停車的地方,「我的車子就停在這裡,下禮拜再見!」說完,她朝於*揮揮手。
「下禮拜見!」
於*目送舒晴離開後,內心升起一股暖暖的快樂感。
***
眼看著距離畫展只剩下半年的時間了。
昨天方基偉還特地打電話來關切舒晴的進展。
這次的個人畫展,可說是自從舒晴返國三年來,第一次舉辦的個展。對於台灣的畫壇而言,她其實只能算是後起之秀。就是因為明*'自己以新人之姿崛起,便嚴格要求自己理當交出一張完美的成績單來。
她原本計劃展出二十幅畫作,到目前為止,她只完成了理想目標的二分之一。其實,以她一貫的創作速度,再半年後如數交出預訂的目標倒也不是一樁難事,問題出在,她最近老是無法靜下心來。
舒晴曾經強迫自己拿起畫筆,站在畫架上,但是,儘管一個鐘頭過去了,她仍然無從下筆,腦中一片空白,思緒卻是紛雜不安。
這種情形又持續了幾天,面對一個靈感全無的自己,舒晴在心裡對自己冷笑。
放下畫筆,舒晴決定不要再和這樣的自己爭戰了,她想想,也許出去走走會有所幫助。
她沒有開車,一路搭乘公車下山,沿途看著上山的遊客絡繹不絕,舒晴覺得有些諷刺,誰會知道自己是抱著逃離山上而回返市區的心情呢?
當她不自覺選擇在電台的站牌下車時,她覺得有些訝異,人或許真是習慣性的動物,才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她就又被另一種生活習慣所默默支配了。
舒晴信步走著,有些茫然的走著。
原來有些陰暗的天空,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從陰霾的雲層中露出了一線陽光。這一方陽光淡淡地灑在人行道的方磚上,這個時候,方磚上映出一個人影。這個人影筆直從她的對面走過來,一直走到她的面前站定。
舒晴直覺的往旁邊讓了讓,但是,那個人影卻沒有移動,仍然站在她的面前,然後傳來聲音對她說:「舒小姐,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