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冷荷
夢幻山谷改變了沉靜的舒晴,相對地,它也改變了舒晴的畫風。
那個時候,舒晴的往事不斷地在她的畫中一再重現。舒晴透過她的創作發洩著她濃厚的情感。只可惜方基偉無法解讀。
耐心的方基偉只好慢慢等待,他願意等待舒晴肯主動告訴他的那一天的到來。
***
也許是工作告一段落後如釋重負的輕鬆感,舒晴爽朗的陪著方基偉邊走邊聊。她看著方基偉興高采烈地闡述著他對畫展的期許與安排,明亮的眸子充滿了樂觀的神采,不禁讓她回憶起當年的情景來。
在一次迎新晚會上,她們一群同學出發往聚會地點走去。一路上又說又唱又叫,笑聲不絕,當時她和家賢在一起,好幾個人藉故來找家賢講話,連帶著也跟她熟了起來,之後,就直接找上舒晴了。
在會場,她注意到了方基偉。額前蕩浪著一撮卷髮,一張比詩人更「詩意」的臉龐,微笑起來,露出一點側面的小虎牙,笑容中洋溢著希望與樂觀。即使是保持沉默的時候,整個人仍然散發著明亮的光彩。
一點兒也不像是帶著憂鬱色彩的藝術家。舒晴在心裡不免做出這樣的結論。
當兩人目光交會的一瞬間,舒晴曾經感覺到內心的一陣輕顫。她似乎可領悟到那種心有靈犀一點通的親切與熟悉。
她以為他會設法接近她,就像別人一樣捧著她、追求她。但是,她完全想錯了。方基偉並沒有那樣做。他只是跟她和善的點點頭,露出白皙的牙齒笑了一笑。
她和方基偉聊了不少,尤其是談到繪畫方面,方基偉說話的語氣相當誠懇、踏實,聲音相當平和有力,卻也讓人感受到了他的不平凡。
之後,除了共同修的一些課程之外,他們在校園時常碰面。方基偉提議去走走,舒晴倒也沒拒絕過。他們也真只是「走走」、「談談」。不是聊畫畫,就是聊文學,要不就是談人生、談思想,有時意見相同,有時也會引起小小的爭辯。
他們什麼都談,奇怪的是,就是不談愛情。
一想到這裡,舒晴不禁輕笑出聲。惹來方基偉露出一臉的狐疑。
「什麼事情這麼開心?是不是可以說出來讓我一起share呢?」方基偉十分好奇地開口問道。
「你真的想知道嗎?」舒晴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明說,尤其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儘管在這當中,她眼見方基偉確實也有過幾次挺認真的戀情,然而,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到頭來總是無疾而終。她從未當面問過方基偉,也許是彼此太熟稔了,也或許是因為自己那段刻骨銘心的往事,使得她終究無法啟齒。
舒晴還在斟酌如何開口,方基偉早已按捺不住了。「怎麼!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你不會想要藏私吧!」
舒晴聽了搖一搖頭。然後,她歎了一口氣,故作失意狀地說:「我只是覺得有點悔不當初罷了。」
這句話倒真是讓方基偉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他只好瞅著雙眉瞪著舒晴看。
舒晴看他這副模樣,噗哧一聲又笑了出來。隔了一會兒,她也不忍心再吊他的胃口了,於是,她繼續說:「其實我剛剛是想到以前唸書時候的一些事情。」
沒想到方基偉也興致勃勃地反問她說:「哦!比方說是哪些事情呢?」
這時,舒晴倒有些為難起來,支支吾吾的,一時之間又說不出話來。
方基偉差點急得跳腳,「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唸書的時候居然發生了這麼令你難以開口提及的事情了呢?」然後,他自言自語地反覆問著:「有嗎?真的有這麼一回事嗎?」
這樣一來,舒晴更加不好意思起來,最後,她只好鼓足勇氣,硬著頭皮說了:「我只是很納悶,為什麼我們之間的友情一直沒有變質呢?」說完,她似乎鬆了一口大氣。
沒想到聽完舒晴的一番話,方基偉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白皙的牙齒清晰可見。「哦!原來是這回事呀!其實不只是你覺得想不透呢,連我也百思莫解哩!」方基偉停頓了一下,看了看身旁的舒晴一眼,又繼續說:「我想,我們兩人的發展的確讓不少朋友跌破眼鏡呢!」
舒晴一聽有些吃驚,「是嗎?」
方基偉搖一搖頭,「誰不知道你舒小姐眼界甚高,條件又苛,真的是高不可攀。偏偏當年身旁又緊跟著我這個護花使者,不知道氣死了多少你的愛慕者呢!」
舒晴聽了又好笑又覺得有點生氣:「你少氣我了,要是真的如此,你應該給我一些機會呀!害得大夥兒都誤會了,你看,連帶也耽誤了我的終身大事。」
「還說呢!當初那個自視甚高的『天才畫家』要約你參加一個藝術家的聚會的時候,可是你苦苦哀求我替你擋駕的呀!怎麼這會兒又忘得一乾二淨了。」
經方基偉如此一提醒,舒晴的腦中浮現出一個畫面。
「天才畫家」是他們的一個學長的綽號。是在他們參加的一個繪畫研習營認識的。他和舒晴聊沒幾句,他就急著介紹自己的家族史。「家父是留學美國的名醫,他一直希望我能繼承他的事業,但是,偏偏我只對藝術有興趣——」他劈哩叭啦說了一大串,舒晴根本無心聽他大放厥辭,而他還拚命想約舒晴出去。結果是,接下來的幾天課程,舒晴緊挨在方基偉身旁,絲毫不讓那位學長有任何機會。舒晴到今天都還對那天研習營結束時,「天才畫家」瞅著方基偉的怪異神情,甚或忿忿離去的身影印象深刻。
「不過,我真的很高興今天能跟你開誠佈公地談這件事情。」方基偉停下腳步,轉身握著舒晴纖細的手,一臉誠懇。
「從唸書時第一次看見你,一直到現在,我對你的感覺都沒有改變。你知道嗎?和你在一起,總是讓我覺得非常自然。你知道的,我家裡就只有我一個小孩,再加上家裡並沒有什麼親戚,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幾乎從來沒有什麼玩伴。我早已習慣和自己相處。從小,畫筆就是我最親密的好朋友。我常常坐下來畫畫,而且一畫就是一整個上午,或是一整個下午的時間——」
「原來你畫畫的天分就是如此這般琢磨來的?」方基偉一副恍然明白的模樣。
舒晴不理會方基偉的玩笑,繼續說著:「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一種成長環境,造成了我有些自閉的個性。尤其開始上學以來,突然要面對數十個和自己同年齡的朋友的確曾讓我措手不及。這種不安全感和不信任感使我變得更加冷漠,其他的人卻稱它為驕傲。」
「我想,你只是不習慣罷了。」方基偉體諒地安慰舒晴。
「謝謝你。」舒晴感激地看著方基偉。「也許就是因為你的善良與開朗的個性改變了我,在我試著和你相處的時刻裡,我發現與人往來並不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正因為你給了我信心,我才敢慢慢地踏出自己的步伐。」
方基偉專心且安靜地聽著舒晴的一番剖白。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我努力地想學習最基本卻是不容忽視的人際關係,反而忽略了人生中最美的情感的課程——愛情。」舒晴不勝欷吁地說。
「舒晴,我想你並不是十分瞭解你自己的個性。」方基偉有感而發地說著。
舒晴反倒覺得驚訝,「我不懂你的意思。」
方基偉笑了笑,「你其實是一個相當熱情的人,以你對藝術的執著與熱愛再明顯不過了。只不過你自己絲毫不自覺。」
此時,舒晴黑亮的眸子散發著一種神秘的光彩。似乎方基偉的話已經漸漸擾動了她深藏在內心角落不為人知的情愫。
「並不是你不懂得『愛』,而是你還未真正遇到一個值得你付出真情的人。」方基偉語重心長地做了一個結論。
然而,舒晴卻沒有把握,「可是,我自己的確對你和其他一般人存在著完全不同的感受,那種感覺絲毫沒有壓力,有的只是一種貼心的溫馨——」
「但是,你卻不能否認這其中似乎少了些什麼,而就是因為這重要的『什麼』,也造成了我們今天的這種結果。」
舒晴聽完,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方基偉把舒晴的一切反應看在眼裡,「舒晴,我不屬於你所編織的美夢中的任何一環,你喜歡的不會是我這類型的角色。不過,你可別誤會,我這樣說絕對沒有貶低我自己的意思,哈!你應該最清楚我這個人向來最不懂得謙虛的。」這就是方基偉可愛的地方,他能隨時不忘調侃自己一番。舒晴在心裡如此想著。
「這就是為什麼當我辜負了眾人的期望時,好用來安慰自己的話哩!」
「基偉,你是這麼的好,我卻不能領悟到,難怪好多朋友都罵我傻。」舒晴誠摯地說出自己的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