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冷玥
春桃也頗覺奇怪,待看見柳慕雲的侍女小婉正迎面走來,立刻迎上去問:
「小婉,家裡有什麼事嗎?不然大家——」
小婉看了小姐一眼,抿嘴神秘一笑。「要辦喜事呀!」
一句「喜事」讓主婢二人頓時了悟。
任紫晴雖已決定成全表妹和雲弟,但內心深處仍湧起一絲莫名悵然。她輕吸一口氣道:「我們回房吧!」
春桃明白小姐此刻的心情,心裡對表小姐恚忿更是加深了一分;但她只是個下人,也無法拿表小姐如何,只能暗氣在心裡。
任紫晴領著春桃回房,即人內換下儒衫。為了出門方便,主婢二人每次出門皆改扮成男裝。
春桃打開衣櫃取出女裳讓她換,任紫晴正欲動手褪下內衣時,外頭傳來一聲呼喚——
「晴姐。」人隨聲到,柳慕雲貿然闖進了臥室,不意卻見任紫晴正在脫衣服,霎時呆立當場。
任紫晴和春桃也呆住了,春桃立刻回神罵道:「少爺你做什麼!小姐正在換衣服耶!」語畢見他還呆呆地看著兩人,氣得雙腳直跺。「還不快出去!」
任紫晴實在拿他沒辦法,只是輕罵一句——「冒失鬼!」
適才無意中看見晴姐那雪白如凝脂般的香肩,柳慕雲心兒不由怦怦直跳,更覺耳熱面紅。
「晴姐,我是來跟妳講一件事的。爹娘已經決定讓我們拜堂成親了,日子就挑在五天後。」
臥室裡的主婢二人聞言皆面露驚訝,春桃更是疾步奔到門邊,問道:「少爺,你剛才說什麼?!」
柳慕雲笑嘻嘻地說:「我和晴姐五天後就要成親了。」
春桃下意識回頭看了小姐一眼。
事情怎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她回頭又問:「怎麼會這樣?不是應該——」
柳慕雲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麼,遂接口道:「沒有怎樣啊!是爹娘這麼說的。反正日子也挑好了,喜帖也分送出去了!」語畢,瞥見瓶裡的花兒已快要凋謝,立刻轉移話題。「那蓮花快謝了,我去剪一枝來。」話落快步走了出去。
他哪敢說自己是用什麼方法讓爹娘答應讓兩人盡快拜堂成親的,不被晴姐罵死才怪!
嗯!很可疑。少爺的言行有那麼點作賊心虛的味道。在她們出門的這段期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她卻喜歡這樣的發展,也替小姐感到無比欣慰。
「雲弟一定隱瞞了什麼。走,我們去問娘。」
任紫晴仔細聆聽兩人的對話,在對話中也聽出了點端倪。
雲弟似乎不敢坦言爹娘為何會同意且急著讓二人成親的理由,這實在太可疑了,她非弄清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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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任紫晴聽娘親說了當時的情形之後,不禁又驚又怒。
「我和妳爹都快被他嚇死了,沒辦法,既然他那麼堅持,我們也只好同意了;再說,你們本來就有婚約,現在他都已經長大了,也該讓你們倆成親了。」
余惠君正在縫補老伴不小心扯裂的衣袖,縫好之後打個結,取過剪刀剪斷縫線,轉眸睨了女兒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那天,雲兒可是哭著說他很愛妳的,要我和妳爹不要拆散你們!」話落頓了頓,輕笑出聲。「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雲兒其實是很可愛的!」
什麼愛呀、拆散的,聽得任紫晴是又羞又氣;這種肉麻兮兮的話,他怎敢隨口說出呢!
余惠君偷覷女兒那似嗔又喜的神情。看來女兒對她的雲弟也並非全無感情,會心生退讓,泰半也是因自卑又自憐的情況下所產生的念頭。
她故意重歎了一口氣,似調侃般說:「雲兒雖是嫩了點,妳也只好委屈將就一下了。反正你們也從小一起睡到大,拜堂成親只是趁機熱鬧一下罷了。」
任紫晴沒想到娘親竟會這麼說,羞得粉頰飄上兩朵紅雲,急忙辯解:「娘別胡說八道!他八歲以後就不曾要求和我一起睡了。」
余惠君故作恍然大悟貌。
「是這樣啊!不過這也沒什麼關係,反正都已經同床過了,只是大人和小孩不同而已,沒什麼差別吧!」
任紫晴更羞了。
「當然有差別!小孩什麼都不懂,大人就不一樣了。」
「哦?」余惠君又故作驚訝狀。「大人哪裡不一樣了?」
「大人……」任紫晴腦中浮起那天柳慕雲在她耳畔的輕語,不由心兒怦怦直跳,桃腮微赧。
余惠君見女兒杏眼含春、桃腮酡紅,微現春心蕩漾的嬌媚樣,即猜到女兒此刻心裡在想什麼。
「我記得大約是雲兒六歲的時候吧!有一天突然跑來問我和妳爹,被稱作夫妻的兩個人,晚上睡在一起都做些什麼。當時我們想他還那麼小,不用這麼早教他那種事,說不定他現在還懵懂未知呢!也許該讓妳爹去對他說個明白,也許……」
「不用去教他了,他已經知道了。」任紫晴突然脫口而出。
「哦?這樣就好。」余惠君點點頭,旋即又一副驚訝貌。「咦?妳是怎麼知道的?」
這時,任紫晴方知失言了,霎時腮酡耳赤,羞意無限地看著娘親和春桃,頃間羞意轉為怒氣。
「雲弟竟敢以死來威脅爹娘,這次我絕不饒他。」語畢即轉身離開。
春桃見狀也想跟上去,卻被余惠君出言阻止。
「春桃別去,等會晴兒一定會弄得不可收拾的。」
春桃立現憂色道:「夫人是說少爺和小姐會吵架嗎?」
「不是的。」余惠君露出神秘的笑容。「等會妳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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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紫晴邊走邊生氣,暗自懊惱被娘親看穿了心思,亦生氣雲弟竟敢用死來要挾疼愛他至極的雙親。
春桃說他臨出房門前說要去採蓮花,但依他的個性,一定會待在蓮池邊欣賞蓮花一番,才會動手剪花。於是,她循著花園小徑至蓮池,果然老遠就看見他站在池邊,正動手剪下兩枝半開的蓮花。
「雲弟。」
柳慕雲聞聲回頭,看見了她立刻綻開一抹迷人的笑容,手持著剛剪下的蓮花就朝她走來。
「晴姐。」
任紫晴凝視他片刻,看著他白皙頸項上的那道傷痕問:「你脖子上的傷是怎麼一回事?」
柳慕雲的笑容倏斂,本能地抬手掩住那傷痕,黑眸裡透著驚慌,忙移開眼眸不敢與之對視。
「這……這是……」待瞥見前方的枯樹枝,立刻反應敏捷說:「是被樹枝劃傷的!不過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你說謊!」任紫晴突然大聲怒斥,嬌顏含怒叱道:「你怎麼可以以自殘的方武,來脅迫爹娘答應你的要求?!你這是為人子女應該做的事嗎?!」
柳慕雲原本對那件事已懷有極大的罪惡感;雖然二老早已原諒了他,但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呀——為了他最愛的晴姐,結果晴姐不但沒有半聲安慰,還怒責他的不是。他愈想愈覺委屈。
從小到大,晴姐從未如此疾言厲色地罵過他。霎時他心口一酸,熱淚湧了上來,頭一垂淚珠即顆顆直落而下。
任紫晴沒察覺到他的異狀,仍是厲聲教訓。
「你這麼胡來亂鬧!枉費爹娘那麼愛護你!」
低頭飲泣的柳慕雲被罵得愧極轉怒,放聲大哭喊冤道:「都是因為晴姐沒良心!是晴姐沒良心啦!」
兩人一起走過十六年的成長歲月,相知甚深,往往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知道彼此的心意,因此任紫晴當然明瞭他說自己沒良心是什麼意思。
片刻,任紫晴見他不但沒有止淚收聲,而且還愈哭愈大聲,不由心生不忍,只得上前柔聲勸道:「雲弟,你先別哭了!那個——」
「怎麼了?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哭耶!」
「是啊!好像是少爺的聲音。」
任紫晴聽見在打掃客房的家僕對話,不覺又慌又羞,怕待會教大伙看笑話,只得輕罵道:「丟死人了!這麼大的人還放聲大哭。」語畢上前拉著他就快步往回走。
待兩人離去後,小徑出現了兩個人,赫然是余惠君和春桃。
「看,被我說中了吧!」
春桃只是掩口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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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紫晴像逃難似地拉著柳慕雲匆匆回到自己的閨房。兩人進房後,任紫晴立刻關上房門,見他仍兀自飲泣,只得趨前柔聲撫慰。
「別哭了好不好?我只是生氣你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語畢掏出香帕輕拭去他頰上的淚水,見他哭得雙眼通紅,更是心疼不已。
柳慕雲這才慢慢收聲止淚,用帶著鼻音的嗓音說:「因為我愛晴姐呀!所以就算是拼掉了這條小命,我也在所不惜。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做出如此大逆不孝的事,可是我……我……無論如何都想一輩子跟晴姐在一起。」柳慕雲話才落,深深的歉疚便化成顆顆熱淚沿腮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