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藍芸珊
她狼狽不堪地對著他叫吼著:「滾!你滾出去,滾出去!聽見沒有?」她躍下那張被他們的體溫熨熱了的床,看著他由地上爬起,眼眸中閃著歉意地看著她。
這種話他都能說得出口,又何必惺惺作態地裝出那副一臉歉然的模樣?她恨透他了!他怎能在自己全心全意想接受他的時候,說出這種話來羞辱她!他到底把她蘇子嬙當成了什麼?一個試驗品而已嗎?用來試驗他凡人無法抵擋的魅惑力?
他站了起來,雖有著滿腔的抱歉,卻又滿意於眼前發生的一切。她現在也許恨他說出那句話,不過,一旦她平靜下來,知道在今晚迷迷糊糊地失身於他,那時,她才真正後悔莫及。
他大可以就這樣佔有了她,何必自討苦吃地說出那句話,還得承受她那一記「無影腳」?懸崖勒馬的滋味難道那麼好受?他只是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得到她。他知道她不是那種可以隨便玩玩就算了的女人,真的得到她,害得她完全付出真心之後他再抽身退出,那時對她的傷害才會更大、更無法彌補。
從擁有第一個女人直至現在,他從沒有想安定下來的念頭。他喜歡自由,無法只對同一個女人專注。他曾經狂熱地愛上一個女人,為了她不顧一切,不參加比賽、不練習舞蹈,甚至以為可以就此停泊下來。可是,他還是失敗了,那顆不安定的心永遠無法平定下來。他在花叢中頻頻回顧,傷了無數女人的芳心。那個他曾誓言守候一生一世的女人,最後因為他的多情而走上最決絕的一條路,以結束自己的生命作為對他背叛的報復。
他承認,蘇子嬙的的確確吸引了他的目光,但也因為如此,他彷彿又看見了三年前那殘酷的一幕。從方纔的試探中,他看見蘇子嬙隱藏在心底深處的情感,為了避免重蹈覆轍,為了不讓歷史重演,他只好在這時打斷她對自己感情上的牽扯。既然她不適合參與他的遊戲,他就不該自私地拉她下水,現在讓她提早覺醒,總比在她泥足深陷之後才後悔來得好。
「老羞成怒了?凡事不要對自己太有把握,否則,你可能連怎麼失身的都不曉得……」
「出去!出去!聽見沒有?」
她以為他至少會開口道歉,但是,他沒有,甚至在她的傷口上又灑了一把鹽,讓她更痛、更難堪。
他走到她面前,看見她揚起的巴掌,他迅速扣住她的手腕,直視著她極力隱忍住淚水的眼眸,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也知道你的心裡有我,」他的另一手手指劃向她的心窩,「但是你要知道,愛上我你的心會如同刀割,就像現在這種感受,很痛苦、很難堪,如果無法承受這種滋味,我勸你最好盡快作罷,不要再傻下去了。」
「你……」她緊咬著下唇,深怕再多說一個字,便無法控制自己眼眶裡的淚水。她怕自己被積壓多年的感情吞沒,更怕在他面前展露出她在感情上的脆弱。
「如果你只是想看見我的醜態,或是證實自己的魅力,那麼我告訴你,你已經做到了。現在,你也沒必要繼續待在這裡,因為我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虛偽的面孔,也不想再聽見你的聲音,還有你費心編織出的謊言。」
說著,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自她的眼眶中流了出來,尚未滑至鼻翼,便被她的手背迅速地抹去;她隨手勾起床上的抱枕,往莫中耀所站的方向扔去,只是那顆小抱枕還沒命中目標就被他的手掌撥開,摔落在一旁。
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堅持著什麼。該做的都做了,若說要傷蘇子嬙的心也傷得夠透徹了,他卻還是站立在原地,聽著她一遍又一遍趕他離開的聲音,腳步沒有絲毫想離開的意圖。
她吼叫的聲音愈來愈大,眼淚也愈來愈難以掩飾,而往他面前拋來的東西也愈來愈多。她甚至走到他的身旁,推著他的身體,逼著他離開她的眼前。
但他卻益發感到疑惑。她的反應為何會那麼大、那麼激烈?他們多久沒見面了?如果說他今晚真的羞辱了她,她也沒必要發這麼大的脾氣。而那一聲聲令人心酸的音調,似乎包含著太多不該存在的情感。他覺得她的氣憤似乎並不只是因為方纔他對她的冒犯,甚至還有其他的因素,像是心碎……
「告訴我,為什麼?」
他突如其來的問話令她停下了手邊的動作,她覺得自己像是透明了、無所遁藏了。莫中耀的問句直指向她的心,雖然是極為短促的問句,卻包含了太多的疑慮。她似乎過於激動地宣洩出自己的思緒和感情,才讓他看穿了一切。
抹掉眼淚,她臉上的彩妝早被淚水洗淨,一張蒼白的素容展露出她的失落和心痛,再也無法掩飾些什麼。
「為什麼不說話?子嬙,你像是在隱瞞著什麼——」
他無心的一句問話直指她的要害,為避免他再繼續逼問下去,她想也不想地打斷了他接下去的話,生氣地指責道:「你要我說什麼?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我被你污辱得還不夠嗎?我不想看見你,再也不想,而你卻怎麼也不肯離開,像是在看戲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你到底要羞辱我到什麼程度才滿意、才開心?」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你……」
「出去!出去!什麼都別問了,什麼都別說了。今天晚上的事我們就當沒發生過,我會忘記、忘得一乾二淨的。你也不必擔心我會對你動情,像你這種男人,不值得我蘇子嬙為你多費心思。」
他終於肯移動他的腳步了。莫中耀被動地讓蘇子嬙推至房門口,當她打算開門時,他還是留下了最後想說的一句話:「子嬙,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還是必須向你道歉,如果……」
「別說了!現在說這話不嫌太晚了嗎?這場比賽之後,我們就各走各的路了,說不定連再見面的機會也沒有。」
「我們……」
他才剛開口,門鈴聲卻在此時響起。兩人目光相覷,他看見蘇子嬙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倉皇,於是將原本要說出口的話轉為揶揄:「沒想到你一直要趕我走的原因竟是另有訪客。」
蘇子嬙微抿下唇。時間已晚,這時候會來找她的人恐怕也只有於盂非了。她看見莫中耀在此時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當她瞥見上頭顯示的時間已超過十二時,再看了看莫中耀眼底閃過那抹「會意」的眼神,她知道誤會不必自己製造便再度產生。
她吸了口氣,暗暗埋怨上天這麼整她。開門是誤會、不開門也一樣是誤會,除了面對之外,她還有什麼其他的選擇?
當房門開啟,站在門外的於孟非在看見蘇子嬙房內「窩藏」著的那個男人之後,笑意頓時不再,沉鬱的臉色取代了一切。
莫中耀和於孟非相互對視了一眼之後,刻意且令人措手不及地在蘇子嬙頰上留下一吻,率性而不顧一切地離開了她的房間,將所有的爛攤子全扔給蘇子嬙一個人去解決。
「他是誰?」
僵硬的一句話由於孟非的口中進出,繃緊的臉部線條極力壓抑住自己的不快。那該死的男人究竟是誰?他究竟是誰?這個問句像是爆開的炸彈,一遍又一遍地轟擊著他……
第四章
看著那男人走進轉角之後,於孟非的視線才再度移回蘇子嬙顯得蒼白的面容上。他沒再開口,只是緊盯著她看,等待著她的下文。
蘇子嬙轉過身去,走進房裡。背部因拉鏈只扣至一半而被於孟非一覽無遺,幾綹髮絲散在她的肩上。當她走近梳妝台時,索性讓綰起的秀髮解脫,烏黑濃密的髮絲披洩而下像股湍流一般流洩至腰部,恰巧遮掩住身後那片雪白無瑕的肌膚。
於孟非走進她的房裡,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深深為此而著迷,幾乎忘記了方才才有個男子由她的房內走出。
當她用半濕的紙巾擦拭著臉上的殘妝時,眼眶裡的淚水在幽黃的燈光下折射出一抹晶瑩的光芒,平日的冰冷在此時已不復見,渾身只散發出一種女子的嬌柔和脆弱,惹人憐惜。
「子嬙,你……你怎麼了?」
看見她這副模樣,原本逼上咽喉的怒焰在轉瞬間被她的淚水消融,他一步步地靠近她,蹲跪在她的身旁,猶如古時忠心的戰士般,甘願為女皇效命至死亦在所不惜。
「別問我,不要問我……」她的手肘倚在桌上,將臉埋人修長的手指中,緩慢而無力地搖著頭。
於孟非站了起來。他什麼都不能問!什麼都不能說!從過去到現在,他和她相識了五年,然而,就因為她一直不願接受自己,更不願回答他的困惑,使他永遠無法探知她的心,也無法接觸到她的靈魂深處。即使到了現在,他明顯地感覺到自己一直畏懼、擔心的事發生了,甚至已經威脅到他的未來,她還是要他不要多問、不要多說。教他如何能接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