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紀蘅
「你撒謊,你明明已經寫好了,只差還沒交給我而已。」她慌張地指控。
「你說上次那封信啊?」他的語調變得冰冷。
你自己不要的,所以我已經把它給撕了。」
夏忻然極力忍住淚地望著他。「那麼請你再寫一封!」
「你現在是求我,還是命令我?」他譏誚地反問。
「就……就算我求你,而且,你也答應過令弟了。」她低聲下氣地提醒他。
「我是答應過嘉豐,也寫了,只怪你沒有把握住機會。」他平靜冷淡地點明一切。
「你究竟想怎麼樣?」夏忻然握緊拳頭,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刁難她?她的怒氣漸趨升起。「出國留學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我付出了許多的心血,眼看就要達成了,我不希望因你而毀於一旦。」
「我並沒有拿著刀子逼你,求不求我是你的事,而寫不寫就全在於我了!」漠視她因美夢即將幻滅的心痛,他毫不留情地說出殘忍的話。
「為什麼要如此對我?我又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為什麼你要捉弄我?看我傷心你很快樂是嗎?」
她終於憤怒地咆哮。
她失控地掩面哭泣,顧映延雖然看不見,心卻沒來由地痛了起來。嘉豐請他寫推薦信時,曾經仔細交代她孤苦的身世,極力地讚賞她,說她有如一朵傲立於皚皚白雪中的清蓮,再大的磨難也無法擊倒她堅強的意志。如今,她竟然在自己面前無助的哭泣,可見她是如此地在意留學一事!
自那件事後,一路走來他一直以近乎自虐的方式懲罰自己,包括拒絕為眼睛開刀。美其名是不想看到污穢的世界,其實他最不敢面對的是自己的愚蠢及荒謬的人生?躲在黑暗的世界裡,能讓他的心得到些許的平靜,然而這一切卻因她的出現有了極大的改變。為了掩飾自己莫名而來的異樣情愫,他放任自己說著傷害她的話,沒想到也苦了自己。
他手將她摟住,不顧她欲掙脫的抗拒,他衝動地吻上她。
他在做什麼?夏忻然錯愕地瞠大眼。熱力不斷地侵襲著她,由他輾轉的吻中傳出,由他如熱鐵般的鉗制中傳出。她因缺氧而感到暈眩,但她卻沒忘記他沒有權力侵犯自己。往他靈活的舌用力一咬,她立即嘗到一絲血腥味。
抵著她的唇畔,他依然沒有放開她。「沒想到你是一個嗜血的小魔女!」他低聲取笑。
推開他緊貼的臉龐,她氣喘吁吁地怒道:「我不是妓女,可以讓你任意地玩弄。別忘了,我還是你弟弟的學妹!」就算他曾是她最初的愛戀,她也不願接受他無情的逗弄。
「提起嘉豐,你們是什麼關係?從小到大不曾求過我的他,竟為了替你拿封推薦信而來求我?」他瞇起眼睛,繃著臉,雙手搖晃著她。似乎這件事情對他而言,非常的重要。
「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我只當他是普通的朋友而已。」他猙獰含怒的面孔令她感到害怕,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他的問話。
「那他對你呢?難道,你看不出他對你的愛慕?」
想起嘉豐說起她時,欣喜的語調,他確定嘉豐對夏忻然有著濃厚的感情。
不滿他追問的語氣,好像她犯了什麼錯似的。
「世上應該沒有人家愛我,我就要愛他的規定吧?」
她沒好氣地應聲。
顧映延在心中長吁一聲,不明白自己竟會因為她的答案而感到如釋重負。
「既然你與嘉豐只是普通朋友,而我又不欠你什麼,那我就更有不寫的理由。」心情愉快的他掰著歪理。
不欠我?這三個字不禁讓她心口一緊,也讓她跌落記憶的河流中,五年前,她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他一命,並且在他身上遺落了她午少愛戀的心,而此刻他竟然說不欠她什麼?!憤怒的夏忻然拚命掙扎。「誰說你不欠我?這個世界上欠我最多的就是你。」
奮力推開他的鉗制,她如一陣急遽的風般狂奔而去。獨留顧映延在寬廣的花園裡,反覆咀嚼她臨去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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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夜,偌大的書房裡正流瀉著拉赫曼尼諾夫的第二號鋼琴協奏曲,低揚的大提琴聲,將藝術家追求自由與對音樂不止息的探索精神展現得淋漓盡致。
顧映延啜著手中的波本酒,火辣辣的酒精一路燒過他的腸胃,同時也刺激著他的思緒。
本以為已是槁木死灰的心,卻因為夏忻然的出現而波動。他不能不在意她的話所透露出的訊息,但也明瞭以她剛毅的個性,絕不會主動將答案告訴他。看來,所有的謎底,就只有靠他自己去揭曉了。
今天她會再度出現,是他利用了一點手腕引她現身的。其實他著魔似的刻意刁難她,為的只是再見她一面,敉平心中莫名的渴望。
沒有人像她一樣,能讓他只與她共處一室就感到滿足,即使是於璃裳——他的亡妻,也沒有這份能耐。
於璃裳,他許久不曾憶起的名字,一個他曾以為會終身屬於他的女人。呵……他為自己曾有的無知浪漫情懷感到可笑。沒想到一向自視甚高的他,也無法看出美麗的表象背後,竟是一個包藏禍心的蛇蠍美人,當時的他還沾沾自喜地以為擁有了人世間的至愛,根本沒料想到是一場謀財害命的致命殺機。
為了懲罰自己的愚蠢,他自我放逐到這偏遠的山區裡,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無法面對自己視人不清的愚昧,而閉門省思。
而他也一直在等待,等待五年前那位救了他的小女孩能出現,讓他有報答她的機會,但這心願卻一再落空。
她沒有來向他求助,那是否意味著她已經找到一個可以全然信賴且深愛的人,過著幸福的日子?或者她已經遠離貧窮,有能力達成她所有的夢想?
他十分懊悔當時沒有問清她的名字,回憶往事讓他不勝唏噓,也許這就是上天為了懲罰他的愚昧,給他的另一項處罰!讓他連照顧、關心一名少女的機會都沒有。
一口喝下杯中剩餘的烈酒,他放肆地狂笑。明知不可為而這之,他的劣根性真是不可救藥了……
××××××
週六下午,夏忻然難得沒有外出工作,閒適地待在租來的小套房中看書。現在除了工作外,她就等著畢業了。
有一搭沒一搭地翻閱攤在桌上的世界美術史,她焦躁鼓動的心,怎樣也無法平靜下來。
該去找他嗎?自己非得要他的推薦信不可嗎?光是這兩個問題,她就想得頭快要爆炸了。
冷靜,夏忻然,你一定要保持冷靜!唯有冷靜才能想出好的辦法。於是她拿出紙筆,開始在紙上重新估計她留學所需的費用。
多年來她沒日沒夜辛勤工作的所得,扣除大學四年的花費,還剩四百多萬,這其中包括了她投資股票所得的高額利潤。而她預估以四年的時間在美國攻得學位,再花一年的時間到世界各地,參觀著名的建築物。
五年的時間花費頗為龐大,又因為她希望到美國後能夠全心的讀書,所以將不會在異鄉打工賺錢。
也因此若她沒有拿到全額的獎學金,以她目前的積畜來看,勢必得重新擬定計劃,
莫非這就是自己的命?沒有不勞而獲之財,所有的獲得都需要用雙手去掙來?也罷!既然命中注定如此,她也就沒有什麼好埋怨了!
叮咚!清脆的門鈴打斷她的冥想。沒有多想地打開房門,心想這個時候會來找她的,應該是瞭解她工作行程的小嫻吧!
「小嫻你……」親切明快的招呼聲,在看清來人後,倏然停止。
「不請我進去?」隔著鐵門,顧映延有禮地詢問。
「你……你有什麼事?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裡?」
過度的驚愕讓她的舌頭顯得不太靈活。
「查清你的住處對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只不過讓一個專程為你送推薦信的人站在門外,是你一貫的待客之道嗎?」他促狹地調侃她。
夏忻然手忙腳亂地將鐵門打開,她領著顧映延安坐在沙發椅上。
「呃……我正在喝花茶,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被他嘲笑自己的待客之道令她心有不甘,所以故作有禮地邀請。
聽出她的不情願,他更是笑容可掬地應對。「那就麻煩你了。」
重重地將茶杯放在桌上,茶水因她的用力過猛而濺灑在她喜愛的手染桌巾上,她懊惱地看著濺出的紫色水滴迅速地被厚布吸乾。
「你說你是拿推薦信來給我的?」轉移注意力後,她急切地詢問,他的出現讓她相當慌張,原來就狹小的空間,因他而顯得更擁擠。
「自發生意外以來,這還是我第一次主動外出,不知會不會讓你因此而感動?」他說著不著邊際的話,故意不理會她的焦躁不安。
「如果你是專程為我送推薦信的話,我非常感激。如果不是的話,那就麻煩你出去,這裡不歡迎你!」她不客氣地下起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