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宋語桐(宋雨桐)
呵,她以前心頭上那美麗溫柔的姑姑呢?那個永遠只會溫柔的對著她笑,關心著她、愛著她的姑姑呢?
看來,是她期待太多了,十年的變化太大,她沒有權利要求她的姑姑數十年如一日的對待她,不是嗎?
「士英,我是為你好。」見到藍士英眼中的難過與失望,藍夢華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相信我,姑姑真的是為了你才會說剛剛那些話的。」
藍士英看著眼前有些蒼老的婦人半響,拂去胸口上淡淡的失落,露出一個純真的笑容,「我相信你,姑姑。」
「士英……」藍夢華還想再多說些什麼,抬頭見到跟前芳齡十九正值青春年華的美麗侄女時,竟又欲言又止。
她,讓她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的自己……那個凡事不知天高地厚,眼裡只有愛情的女子。
「別說了,姑姑,我知道自己在冰川家的身份,以後我跟你一塊吃飯就好,下完課後我也會幫忙你分擔一些家務,其他的事你就別擔心了,先來擔心你侄女我的鼻子和下巴吧,那裡都淤青了,把我弄得好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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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日本遊學半年把日文學得更加精通,再考進日本的大學唸書,然後,她要當日本團的領隊,和她親愛的姑姑一樣定居在美美的日本,不必再相隔兩地,常常可以去探望她親愛的姑姑……這就是她高中畢業之後的生涯規劃。
然而,此刻,她的人坐在日本進修大學的學堂上,滿腦子想的卻是冰川介夫那溫柔的笑與冷漠的眼。
「呼——」她氣惱地把書本直接蓋在臉上呼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希望可以借此忘了那雙眼、那張臉。
「藍士英同學。」
「藍士英同學!」
「藍士英同學,請你站起來把這段文章念一遍——」
好像聽見有人喚著她的名字……
「喂!藍士英!」坐在旁邊的同學伸手推推她。
這一推,嚇得她手上的書掉落在地上,「砰」一聲發出了好大的聲響。
「哇,你這個人在幹什麼?嚇死我了!」藍士英低聲嚷嚷,趕緊彎下身去撿書,抬起頭來時終於意識到自己已成了眾矢之的,讓她的頭皮有些發麻,回眸瞪了身旁的男孩一眼,「都是你啦,老師和同學都在看這邊了。」
「他們早就在看你了,不關我的事。」來自美國的金髮男孩狀極無辜的擺擺手,「老師叫你唸書呢,是你自己去夢周公了。」
「我夢……」
「藍士英同學!」台上的日本老師終於忍不住的再次低喝,希望可以把她的注意力挪回他臉上。
「是。」藍士英聞聲,馬上站起。
「你沒事吧?」
「沒事,老師。」
「既然沒事,那就把這段文章念一遍給大家聽聽。」
「是,老師上拿起課本,藍士英把書本舉得高高的遮住臉,然後把臉轉向一旁那個美國男孩,低聲問道:「亞倫,念哪一段啊?」
金髮藍眼的亞倫好笑的撤撤唇,用英文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
「喂,你有點同學愛好不好?」
「可以啊,下課後讓我親一個。」他暖昧的朝她丟了一個飛吻。
藍士英漲紅了臉,生氣的瞪他,「你這個吊兒郎當的傢伙!就不能給我正經一點嗎?快說!不說,下課後我到院子裡撿石頭丟你!」
「嘖,你這個女人,真是虎姑婆一個。」亞倫不敢領教的搖搖頭,伸手在書本的第三行點了一下,「這邊,快念,老師在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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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該死!」怕出人命所以不敢真的拿石頭丟他,藍士英卻把滿地的櫻花扔到他臉上。
「一點都不痛耶,藍士英,再哆用點勁嘛!」高大俊俏的亞倫朗聲大笑,像只花蝴蝶般的飛舞在種滿櫻花樹的偌大校園裡。
「你這個王八蛋,竟敢陷害我,看我饒不饒你!」藍士英想到剛剛在課堂上他故意讓她念錯段落,害她變成了眾人的笑柄,忍不住一肚子氣,火得乾脆直接上場拿自己的拳頭往他身上招呼。
「喲!好痛喔!痛死我了!」亞倫被打得又跳又叫,長腿怎麼跑也沒跑開她的勢力範圍。
他是故意讓她打的,打是情罵是愛嘛,何況這個來自台灣的東方女子美得很可口,讓他一見面就想咬上一口嘗嘗她的味道,讓她的花拳繡腿在身上招呼個幾下又死不了人,反而弄得他心癢癢地,快樂非常。
「怕痛下回就別找死,竟然敢騙我,你真是太可惡了!」說著,藍士英用盡最後的氣力使勁往他的腳上一踩,轉身就走。
「喂,你要走啦?」見美人不玩了,亞倫顧不得疼,追上前一把拉住她。
「幹什麼?你要請我吃飯啊?」
「好啊,你想吃什麼?」
「吃日本京都最貴的飯店,最貴的菜。」她皮笑肉不笑的獅子大開口,其實只是要他打退堂鼓,壓根兒沒打算跟他去吃任何飯。
未料——
「沒問題!」亞倫想也不想的點頭同意,親暱的把她的手抓到唇邊親了一記,「那麼……順便開一間最貴的總統套房一起睡一晚,如何?」
腦袋瓜子「轟」的一聲,她瞪大了眼看著他,像是看一個外星人。
「你——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老天!
「我喜歡你,有何不可?」亞倫可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半點不妥當之處,他們都算是成年人了吧?
「當然不行!」
「為什麼?你不喜歡我?」
「就算我喜歡你,你也不行這麼說啊。」她氣得抽回手,「這裡是日本,不是美國,我是台灣人,不是美國人,沒有你那麼開放前衛新潮,請你以後不要再對我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
「藍士英,你不會還是個處女吧?」亞倫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看著她,唇角帶著興味的笑。
他那個模樣,好像她到現在還是處女是多麼可笑的事。
她才十九歲耶!又不是二十九歲,還維持著純潔的身子有什麼可笑的?可惡的臭男人!
「我還是處女又怎麼樣?犯法了嗎?」
「不,我很開心。」
「你開心個什麼勁?」她直覺地退了一步,一點都不喜歡看見他眼底那閃爍不已的流光,像個貪心的獵人。
「因為——」
「我勸你最好不要再說下去。」冷冷的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聞聲,藍士英的胸口一窒,臉色有些蒼白的回眸——
「你是誰?」亞倫不馴的眉跟高高挑起,不悅的瞪著眼前這個氣勢逼人的日本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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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天氣還是有點冷,車內開著暖氣,播放的是完全不會干擾人心的輕音樂,氣氛卻沉悶得讓藍士英整個人坐立不安。
「會冷?」開著車的冰川介夫看了她一眼。
「不會。」她搖搖頭,回眸對他一笑,「大少爺,今天怎麼會是你開車來接我?武田先生呢?」
「他載澤明出去辦點事。」
「喔。」藍士英點點頭,將視線移到窗外。
窗外錯落著許多日本民宅,每一戶的門前似乎都有一棵櫻花樹,開滿著紅的、白的點點櫻花,風一吹,紛紛掉落下來,像極了冬日飄飛的細雪,讓坐在車內的她都感覺到一抹寒意。
她聽日本老師提過,日本人對於櫻花的花形和顏色偏愛有加,因其花瓣的色彩純粹、形狀簡單,加上花期短暫,盛開後繁花凋零所留下的悲涼,引人聯想到無上的武土道精神,和武土隨時準備犧牲的壯烈情操。
聽了,更覺悲涼。
她不瞭解日本的武土道精神究竟有多麼的神聖,更無法感同身受其中的況味,只覺得難過與悲情。
也許,是和日本的天氣有關吧?不是落櫻就是下雪,就像巴黎人在冬天會引發的黑暗憂鬱症,應該給他們多一點燦爛的陽光。
坐在她身邊的日本人也是,在他的身上很難得看見屬於陽光的燦爛,連難得的笑意都顯得滄桑。
「剛剛那個男孩子是誰?」半晌後冰川介夫主動打破沉默。
藍士英回頭看著他,「你問的是亞倫?他是我的同班同學,就坐在我旁邊,今天在課堂上他故意讓我在大家面前出糗,老師叫我念第二段的文章,他卻告訴我是第三段,我一開口,全班同學都笑成一團。」
冰川介夫若有所思的側過臉看她,「你完全不介意剛剛的事?」
「什麼事?」她裝傻,不想跟他討論她不想討論的問題。
見到她臉上依然掛著笑容,他沉了眼,「也許是我多慮了,台灣人和美國人是一樣的開放吧?」
她不太自在的扯扯唇角,不語。
「不過,你既然住在冰川家,我希望你的行為收斂一點,免得不好聽的話傳到奶奶耳裡,對你不太好,對阿姨更不好,你待在日本的時間是短暫的,但阿姨可能會永遠待在冰川家,希望你可以多考慮到阿姨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