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琉璃碧
一個對愛情抱著期望,卻又恐懼婚姻的男人。朱晴晏完全明白楊幼儀所指,楊惟展睿智強勢的另一面,那如詩人般感性浪漫的一面,那是她曾經熟悉的。
她忽然好想念好想念楊惟展……
「我來做這個蛋糕好不好?」她開口要求楊幼儀。「他教過我,我曾經替他做過一個。」
「怎麼不早說?」楊幼儀笑逐顏開,把工作的位置讓給朱晴晏。「來,這個給你做。我來做幾個杯子蛋糕,給我女兒晚上去上鋼琴課帶給老師。」
於是融巧克力做蛋糕體的,變成了朱晴晏。她細細地篩著麵粉,盡心地打著蛋白,柔柔地和著麵糊……彷彿藉著這個蛋糕,她和楊惟展又有了某種聯繫。
她歎息,有感而發。
「在我還沒來這上課之前,我原本想著做蛋糕只要有標準的配方、完備的材料,就萬萬沒有失敗的道理。」
她旨起一匙麵糊,看著麵糊以完美的稠度緩緩落回盆中。
「愛情,也是一樣。我以為只要我看中了正確的對象,我有信心可以抓住他,就像有了萬無一失的配方與材料,一定會成功。」
「但現在我才知道,」她感傷地自顧自笑。「不管烤蛋糕或是愛情,我好像都想得太單純,也太有把握了。」
朱晴晏說得感懷,楊幼儀聽著卻笑了。
「看來你不瞭解愛情,更不瞭解蛋糕。你以為蛋糕的配方是絕對的?」她笑著搖頭,把杯子蛋糕的配方遞給朱晴晏。「你看,這個配方上寫著五十千克的麵粉,我就偏給它用六十干克,你想結果會怎樣?」
「會失敗?」朱晴晏本能反應。
「錯了,不會失敗,」楊幼儀微笑著揭曉答案。「蛋糕只不過稍稍結實一點,但還是個漂亮的蛋糕,而且有另一種口感。蛋糕的配方和材料都是這樣,端看人怎麼搭配罷了。」
朱晴晏聽著楊幼儀的話,看著手裡靜靜等待倒入模型的麵糊,忽然有了另一層感觸。
愛情又何嘗不是如此?沒有標準的範本,沒有規定的材料或程序,只有靠彼此的心回應。
也許,每個人都在找一個完美幸福的愛情配方,但即使材料器材都有了,也得靠烘烤的人一雙巧手和一顆心,才能烘烤出一個漂亮的愛情蛋糕來。
「晏晏,」楊幼儀忽然喚她。
「嗯?」她順從地回應。
「給惟展一點時間。」楊幼儀真心地勸。「不要逼他,但是也不要放棄他,多給他一些時間。」
朱晴晏笑得很澀。「他都打算放棄我了。」
楊幼儀並不如此作罷。她坦率地又說:「惟展也許看似聰明,無懈可擊,但他也有他的茫點。」
朱晴晏迷惑地凝視著楊幼儀,只因楊幼儀像在說一個她並不瞭解的楊惟展,而她需要時間消化。「我很笨的,我不知道我做不做得到。」
「惟展愛你。我看得出來。」楊幼儀的聲音柔和卻很肯定。「你也愛他,不是嗎?」
朱晴晏默然了。隔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輕地吐出:「我的新生活裡,其實是不包括感情這項的。」
「為什麼?」
「不敢吧。」她困難地嚥了一口口水,一想到楊惟展,她的心仍是一片亂。「不敢有什麼期待……」
「儘管期待吧。」楊幼儀堅定地打斷她的話。「我對你們有信心,我等著你們一起研究一個完美的蛋糕來給我。」
相對於楊幼儀的篤定,朱晴晏卻不敢有那麼強的信心。
會有那麼一天嗎?
***
秋日的風清爽涼適,讓人感覺台北終於成了個較適合人居住的都市。朱晴晏走在大街上,忽然覺得在台北的街道上走路也不是件太慘的事,那車來車往的噪音廢氣,好像都可忍受了些。
她才剛和溫寶薇分手。中午,她和溫寶薇在溫寶薇公司附近吃了頓午飯,表姐妹兩人又回到了以前無話不談的日子,比親姐妹還親。
溫寶薇現在已經正式與同事分租了房子,不打算再住家裡了。這舉動自然又引起家裡那群娘子軍的集體圍攻,但溫寶薇很堅持。
「住過外面,再回去根本就不習慣了。」她說。
朱晴晏也贊成溫寶薇搬出來。與其常年被限定在一個自己不適應的小框框裡,還不如早日學會反抗,把自己解放到一個適合的環境。
溫寶薇也問她和楊惟展,朱晴晏坦白說了。
「我原本打算在他去日本的那兩個禮拜中好好想一番說詞,能讓我一見他的面就侃侃而談,令他耳目一新,可惜的是……」朱晴晏陷入懊惱困境。「現在兩個禮拜都已經過去,他早回台北了。這星期六,我在教室一定會碰到他。我甚至還在想,是不是星期六先躲一躲……」
溫寶薇很是不懂。「為什麼你還得先擬好一份演講稿才能去見他?」
「他不喜歡笨女人。」朱晴晏認真地說。「我如果要讓他覺得我還值得他愛的話,就得令他刮目相看。」
「好複雜。」溫寶薇咋舌。她和彭典旭絕對沒有這麼麻煩。
她和溫寶薇的討論沒什麼結果,因為溫寶薇幫不了她什麼忙,面對楊惟展,還是得靠她自己……
不過朱晴晏暫時不去想這些,她還有工作要做。照著楊幼儀給她的一個地址,她搭車來到內湖。
她尋找到一家專賣進口書籍的店,店裡有許多關於美食方面的書。朱晴晏聽了楊幼儀的話,也買了台翻譯機,開始努力看英文食譜了。事實上,許多各國的美食書籍都沒翻譯成中文,如果只看中文書,一定會漏掉許多知識……這也是楊幼儀教她的。
只不過這家書店還真難找,朱晴晏照著地址,繞進去巷子裡,沒兩下又轉出來大街上,不對就是不對。正當她垂頭研究著筆記本裡的地址時,有人喊她:
「晏晏?」
那聲音……
朱晴晏頓時整個人僵掉,血液像是突然被抽光,她動也動不了。好半天,她的血濃才像是倒流了回來,她慢慢轉過了身。
依然是那張令她魂縈夢繫的臉龐。她心底一陣惶亂,暗自懊惱怎在這時遇見楊惟展?她的演講稿都還沒寫呢!
這下可好,教她說什麼?
「你回來啦。」她只好隨便說。
「前天。」他盯著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來買書。」她慌亂地找出楊幼儀寫給她的那張紙條,好無謂的動作,像是得證明她沒說謊。「儀姐跟我說這裡有家進口書店,可是奇怪我怎麼都找不到……」
「你走過頭了。」他指著她身後。「再往回走兩個路口,左轉進去,過兩條巷子就是。」
朱晴晏愣了一下。「你這麼熟啊?」
「那家書店我去過,而且,我公司就在斜對面。」
「對哦!」朱晴晏仔細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才恍然大悟。她還真是個大路癡!楊惟展的公司她都去過兩次了,對附近的道路還是沒能融會貫通,造成她現在的迷路。
不過這還不是最糟的。更慘的是,再接下來,他們就沒話了,兩人之間彷彿隔著一道無形的牆,一片沉默的隔閡……
朱晴晏莫名其妙又緊張起來。說些什麼啊笨蛋!她罵自己,可是草稿還沒打好,萬一說錯了話,豈不是弄巧成拙?
「那……」
他似乎也掙扎著,也想說什麼,卻是欲言又止。
「那我先走了。」他終於說出了個完整的句字,也似乎是這個情況之下,惟一適合的句字,即使朱晴晏彷彿在他眼中,見到一絲惋惜……
「再見。」她卻也只能這樣回答他。
楊惟展似乎比她灑脫得多,他趕時間似的,立刻頭也不回地朝對街走去了。
朱晴晏原地站著,呆呆佇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邁開了比平常沉重百倍的腳步,轉身照著他剛才所指示的方向走。
她不得不罵自己笨,一個機會又浪費掉了。
而楊惟展呢?難道也這麼不珍惜、不在乎這樣的一個機會?!
一想到這,朱晴晏頓時變得整個人空空的,好像只剩下一個意識在前進,悠地淚水開始在她眼中轉,轉來轉去找不到路好滑下來,她伸手抹掉了那不爭氣的眼淚。
過了一個路口,又過了一個路口,她簡直是茫然地往前走,只知直線,不知道還有旁的路。猛然一個紅燈把她攔了下來,她驟地發現,她又走過頭了!
她氣急敗壞地回頭,只罵自己笨。真是太笨了!什麼都不會!不會講話不會走路……她又怨又委屈,眼淚就這樣再也忍不住,她站在大街上,唏哩嘩啦地大哭了起來。
大街上站著一個嚎啕大哭的女子,自然引來許多人的側目,但朱晴晏根本沒空理這些,她放任情緒地哭著、嚥著,掉了許多眼淚,盡情哭了一陣,終於,眼淚像是掉光了,來不及製造了,不再往下掉了。
她也忽然清醒了。
這算什麼呢?明明是想念他念得夜以繼日,既然見了面,偏偏又不知所措。她沒寫草稿又怎樣呢?她本來就不聰明嘛!就算寫了草稿,搞不好還背得七零八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