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走開!跟屁蟲

第25頁 文 / 季可薔

    他都懂了,都明白了。

    「對不起,香染,我錯了,妳原諒我,求妳原諒我。」他痛楚地低語,痛楚地祈求她的原諒,「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第十章

    他在作夢。

    客房裡傳來的聲響驚動了在午夜醒來的於香染,她原只是起來喝個水,卻乍然聽見那聲音,雖然那呼叫聲如此細微,幾乎無法辨別,她仍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香染!香染!」

    他在叫她嗎?那嘶啞的呼喚似乎充滿了絕望。她心一緊,一股衝動教她打開了門,闖進一片漆黑的房裡,待眼睛適應黑暗後,她看見躺在床榻上的男人正不安地扭動著身體。

    她扭亮了床頭櫃上一盞夜燈,昏黃的燈光映亮他的臉,一張蒼白的、緊蹙的、冷汗淋漓的臉。

    是惡夢嗎?她在床緣坐下,憐惜地望著他,猶豫著是否該喚醒他。

    他繼續掙扎於惡夢中,泛白的唇模糊囈語,雖然有許多音節她無法辨識,但她聽到了,那痛楚的呢喃中夾雜著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他似乎在夢裡不停喊著她。他喊她做什麼?他想告訴她什麼?

    「立人,你醒醒。」她不忍地推他的肩,「醒一醒。」

    他猛然彈坐起,睜開雙眼,無神地瞪著她。

    「香染?是妳嗎?」他喃喃問,忽地一把抱住她,「不要走,我知道我錯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不停地道歉,嘶啞地、沉痛地道歉。

    他似乎還沒醒來,還處於半夢半醒之間,他緊緊抱住她的腰,濕透的臉龐貼在她柔軟的胸前。

    是汗水,還是淚水?她分不清,只覺得心口一陣陣揪疼。

    「我在這裡,立人,我在這兒。」她心疼地搖晃著他,像搖晃孩子一般輕輕晃著他,「快點醒來,沒事了,我在這裡。」

    「香染,香染,我好想妳。」他像孩子一樣緊抱著她,像孩子一樣對她訴苦,「我的腿斷了,我好害怕……」

    他說什麼?他的腿斷了?她震驚地捧起他的臉,端詳他蒼白的臉孔,他的眼瞳失神,表情木然,彷彿還陷在夢魘中?

    「我需要妳,我不能失去妳,不能沒有妳,真的不能……」他啞聲低語,字字句句都絞扭她的心。

    他看起來好無助,無助得像個找不到路的孩子,無助得令她忍不住鼻酸。

    她再次攬住他,「噓,沒事了,我在這裡啊,你張開眼就能看到了,醒來就能看到了。你快點醒來啊,立人。」她哽咽地喚他。

    他像終於聽到了,身子一僵,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連續眨了眨,好半晌,他總算認出了她。「香染?」他呆呆地看她,「怎麼回事?妳怎麼會在我房裡?」

    他終於醒了。她鬆了一口氣,顫巍巍地啟唇,「我聽到你在說夢話,所以進來看看。」

    「我說夢話?」他惘然。

    「嗯。」她靜靜望著他,「你在夢裡,一直叫我的名字。」

    「我叫妳的名字?」這下,他全想起來了,臉頰一熱,尷尬起來。

    「那個夢很可怕嗎?」她蹙眉問他,「你剛剛一直醒不過來,我好擔心。」

    「真對不起,嚇到妳了吧?」他又尷尬又自責,「我沒事,妳別擔心。」

    你明明有事。明麗的大眼瞪著他,不相信他四兩撥千斤的說詞,「告訴我,你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我沒有啊!」他裝傻。

    「你的腿受過傷嗎?」她追問。

    「嗄?」

    她意味深刻地望著他,「你剛剛說你的腿斷了。」

    「我這麼說?呃,我怎麼會這麼說?真怪啊!」他摸摸頭,強笑道,「妳別理我,八成是睡糊塗了。」

    真是睡迷糊了,還是在夢裡吐露了真心話?她深思著蹙眉,眸光一轉,忽地瞥見床頭櫃上某樣東西,呆了呆。

    「姚立人。」她忽然連名帶姓喊他。

    他身子一僵。通常她這樣喊他就表示她在氣頭上,老天,他方才神智不清時該不會冒犯她了吧?「對不起,香染。」他道歉,鬆開環抱住她的手,「我不是故意的,妳原諒我。」

    「你道什麼歉?」她不解。

    「嗄?」他一愣,「妳不是要罵我嗎?」說完,還垂下頭,一副乖乖聽訓的模樣。

    她又好氣又好笑,又是心悸,不自覺輕輕歎了口氣。這個男人呵,為什麼他總有辦法將她一顆芳心弄得亂糟糟?她微微抿唇,傾身拿起擱在床頭櫃上的相框。

    「我是要問你這個。」她低聲說,拇指劃過相框上的玻璃,「這張照片你一直留著?」

    他一怔,良久,才點了點頭。

    就跟姚軒第一次見到這相片一樣,於香染也注意到右下角有一片燻黑,「這是怎麼回事?讓火給燒的嗎?」

    「是。」

    她揚眉,「你把相片帶進火場?」

    「我一直把它帶在身邊。」他低聲道,看著她的眼藏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情緒。

    她頓時感覺呼吸困難,「一直都帶著嗎?」

    「一直都帶著。」他坦承。

    「為什麼?」

    「因為我希望能時時看到你們。」

    「為什麼?」她繼續追問。

    他卻無法回答,眼底掠過一絲掙扎。

    「告訴我,姚立人。」她命令他,「不許說謊。」

    「因為我……」他別過頭,良久,才澀澀開口:「我害怕。」

    「你害怕?」她愕然,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因為如果沒有你們陪著我,我會失去勇氣。」他自嘲地低語,「妳大概想不到吧?這些年來,我總是失眠,尤其出任務的時候,看著災區那一片蒼涼景象,我總是很難入睡。我只有在看著這張照片的時候,才會覺得心裡有點踏實,才會覺得自己還……活著。」

    活著。他的用詞震撼了她,她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還汗濕著的臉,他噙著苦澀的嘴角。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找回說話的聲音,「你進災區救人的時候,會害怕嗎?」

    「當然會害怕了。」他淡淡撇嘴,「妳以為我真是不怕死的英雄?」

    她惘然,從沒想過他救人的時候也會害怕,她總是怨他愛逞英雄,怨他憑著一股粗率的勇氣輕擲自己的生命。

    「為什麼你以前都不告訴我?」她啞聲問,「為什麼你不跟我說你也會害怕?」

    「我怎麼能跟妳說?我若是說了,只會更讓妳擔心,更不會贊成我做這樣的工作了。」

    因為怕她擔心,怕她不贊成,所以他便選擇一個人默默嚥下所有的痛苦嗎?

    他真是傻瓜,傻透了!她不敢想像這些年來他經歷了什麼,方纔的惡夢,夢中的囈語,那些都是他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恐懼吧?

    「你怎麼這麼傻?」心痛的淚水,不聽話地滑落,她搥打他肩頭一記,「你應該告訴我的,應該讓我分擔你的心事,我是你老婆啊!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作你老婆?」

    「……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他只會說這麼一句嗎?「我真是被你氣死了,氣死我了!你這個笨蛋,大笨蛋!」她抽抽噎噎地哭罵,玉手扯住他衣襟,臉頰埋入他寬厚的胸膛。

    他攬住她,又是抱歉,又是感動。這是為他流下的淚水,是因為心疼他而流下的淚水,她心疼他,她還在乎他,還在乎著他啊!

    「我們重新來過好嗎?」他捧起她淚痕交錯的臉,焦急地問她:「好不好?香染,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不說話,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跌落眼眶。

    「我已經辭去救難員的工作了,我會退出這一行,以後再也不會讓妳擔心了。所以請妳答應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他懇切地求著她,一顆心高高提起,等待她的答案。

    她淚眼迷濛地望著他,「你真的願意為我不當救難員?」

    「嗯。」他點頭。

    「可救人……是你的理想啊!」她哽咽著問他:「你不是說立功、立言、立德,都不如立人嗎?」

    「就算立了人又如何?」他黯然搖頭,「我連自己的妻兒都照顧不好,有什麼用?」

    「你……」她怔怔地望著他。

    他為什麼如此自貶?被許多人捧為英雄的他,對自己的成就竟棄如敝屣?

    「答應我吧,香染。」

    看著她的男人完全不像個救人無數的英雄,他的眼神倉皇不安,甚至帶著點絕望,彷彿正等待法官判決的囚犯。

    那樣的眼神令她心酸,更心痛,有股衝動想立刻點頭答應,可胸臆間隱隱的鬱悶卻讓她猶豫。有什麼不對勁,似乎有哪裡……錯了,他的眼神,不該是這樣……

    「讓我……再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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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今天跟我說這些,真的很謝謝。」掛斷電話後,有好片刻,於香染只是呆站在原地,秀眉憂愁地蹙攏著,容顏蒼白。

    「怎麼啦?媽咪。」拿著本故事書走來客廳的姚軒見狀,擔心地問她。

    她搖頭,沒答話。

    「是不是很無聊?可惜爸爸不在,不然我們三個就可以一起玩大富翁了。」姚軒歎氣,「剛開始放寒假的時候,爸爸就買給我了,可是一直沒機會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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