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走開!跟屁蟲

第6頁 文 / 季可薔

    她也同樣心神恍惚。他在說什麼?前一秒鐘他還嘲弄她老了,下一秒鐘,他又用一串如詩的言語讚得她如癡如醉。他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她要這樣受他影響?

    「你別碰我!」她憤慨地甩開他的手。這憤慨,一半是針對他,另一半卻是針對自己,她恨自己,還會為這個男人心旌動搖。「你什麼時候學會作詩了?姚立人,我從來不知道你會說出這種話。」

    他深深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妳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就像我,也對現在的妳感到陌生,在我面前的女人,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於香染了吧?她有哪些地方變了?哪些地方還是跟以前一樣?我完全不清楚。」

    「你當然不清楚!」她語氣尖銳,「已經四年了。」

    「妳說的對,已經四年了。四年的時間,可以改變一個女人,改變一個男人,當然,也能改變一個孩子。」他幽幽道,眼神深邃難懂。

    她被那樣的眼神看得一陣狼狽,「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熟悉現在的妳。」

    「什麼?」她驚愕。

    他俯下臉龐,好近好近地看著她。

    他也老了。她恍惚地想,他的眼角,同樣刻畫著歲月的紋路,那細微卻深刻的紋路,看來好滄桑,又好疲倦……看著看著,她忽地心悸。

    「香染。」暖暖的氣息如風,撩撥她細密的羽睫。「難道妳對現在的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嗎?」

    第三章

    她當然沒有興趣,一點點、一滴滴都沒有!

    現在的他是什麼樣的男人干她何事?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了……於香染在茶水間停留,怔怔地望著玻璃窗外,窗外細雨綿綿,天色陰暗。

    很久很久以前,她還懂得作夢,還懂得期盼蔚藍的天與金色陽光,如今的她,在生活日復一日的磨損下,骨子硬了起來,靈魂卻褪了色。

    還記得剛離婚的時候,哽著一口硬氣,她堅持不動用姚立人按月寄來的生活費,因為她認為他既然已經留給他們母子倆一間公寓,已算盡了父親的責任。

    餘下的,該由她這個母親來承擔。然後她進了這家公司,為了多賺點錢,自行請纓,衝上第一線跑業務,剛開始,她口才笨拙,對產品行業亦不熟悉,加上客戶常欺她是個女人,待她若非鄙夷,便是輕薄,令她十分挫折。

    三個月下來,她業績掛零,過了半年,也才稍有起色。

    那半年,她整天在外頭衝鋒陷陣,往往到了深夜,才拖著疲憊的身子,愧疚地從保母手中接過軒軒,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小軒軒一直等著她,每天只要她一回來,他即使入睡了也會忽然睜開眼,靜靜地看著她。

    他用那對漂亮安靜的瞳眸,迎接疲倦的她。

    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她就這麼抱著他,蹲在房子角落裡,悄悄哭泣,而他,彷彿也能理解她的痛楚,那雙可愛的小手,總是溫柔地撫過她的頰,擦乾她的淚。

    「媽咪別哭。」小軒軒總是用那童稚的嗓音說道。

    那輕柔軟嫩的嗓音呵,是她在那樣漆黑無邊的夜裡,唯一的安慰。

    眼淚,在那時候就已經哭干了,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她的心逐漸結上一層冰霜,這冰霜,就連在面對她僅有的幾個朋友時,都不肯融化--事實上,現在的她幾乎沒有朋友了,學生時代常聯絡的幾個差不多都斷了聯繫,競爭激烈的工作環境裡,也難能覓到真心相待的朋友。

    偶爾能有像李盼盼或梁以聰這樣能說上幾句話的同事,她就感到滿足了,不敢奢求。

    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只有相依為命的兒子。

    她不去依賴,也不作夢,理智而堅強地活在這世上。

    從很早以前,她就已經認知到這一點了,也明白她只能這麼做,但為什麼,在多年以後,他卻要這樣突然回來,攪翻她平靜無波的生活?

    他憑什麼這樣霸道地、放肆地出現,然後要求要與她重新熟悉彼此?

    他當自己是誰?他什麼也不是!

    若不是軒軒與他的血緣關係斬不斷、切不開,她不會容許他在她四周閒晃,惹是生非,偏偏,就算她再怎麼不情願,仍無法否認他是軒軒的父親……

    「可惡!」於香染懊惱地低咒一聲,洩憤似地緊握手中的馬克杯,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將杯子往牆上砸去。

    「香染,原來妳在這兒。」也進來茶水間倒咖啡的李盼盼笑著打斷她陰鬱的思緒,她一面提起咖啡壺,一面問道:「下禮拜部門的慶生會妳一起去吧!經理剛好也是這個月的壽星,大夥兒說要盛大舉辦呢!」

    「慶生會?」於香染眨眨眼,好片刻才抽回沉淪的思緒,「經理是壽星嗎?」

    「嗯,他也是十一月生的。」

    「我知道了,我會準備一份禮物送他,不過慶生會就晃了吧,妳也知道我一向不參加這種活動。」於香染回絕李盼盼的邀請,走出茶水間。

    李盼盼追出來,「香染,妳聽我說,我們這次不搞聚餐這一套了,大夥兒說要來點特別的,打算到經理家去開派對呢!」

    「到經理家?」

    「對啊,經理特別提供場地。妳相信嗎?」李盼盼興高采烈地俯向她,眨眨眼,道:「我們經理居然在陽明山有一棟別墅呢,聽說還有座游泳池。」

    梁以聰有一棟附泳池的別墅?於香染訝異。這倒是新聞,瞧他平常那麼低調的樣子不像有這樣的身家。不過,能讓公司特別挖來當他們業務部的主帥,想必他從前也是一等一的業務高手吧!

    「還是算了吧!」她搖搖頭,「那天是禮拜五,大夥兒一定會鬧很晚,我不放心我兒子一個人在家。」嚴格說來,不算一個人。於香染在心底修正,不過讓軒軒跟那個男人單獨相處一整晚,她說什麼也不放心。

    「可是香染……」

    「得了吧,盼盼。」一道尖銳的嗓音打斷李盼盼,「我看妳就別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了。」

    「麗麗!」李吩盼驚愕地望向聲音來源。

    發話的是一位女同事,挺年輕漂亮,平常跟李盼盼交情還算不錯,她挑起兩道翠眉,一雙丹鳳眼不善地瞟過於香染。

    「經理的生日會又如何?我瞧就算是總經理大壽,也未必請得動香染,人家是大忙人呢,哪有空跟我們這些人窮攪和?」

    「麗麗,妳別這麼說,香染是擔心她兒子……」

    「誰沒有家人?我們部門裡十有八九都結婚了。」

    「可是她是單親媽媽……」

    「單親媽媽了不起了?單親媽媽就能有特權嗎?」

    「麗麗……」

    「算了,盼盼。」於香染阻止欲替她辯護的李吩盼,「別說了。」她環顧四周,看幾個在辦公室裡的同事都朝她投來不贊同的眼光,便知他們都站在麗麗這一邊。

    樹大本來就招風,更何況她還我行我素呢!她習慣了。她自嘲地撇撇唇,也懶得為自己多加辯解,回到座位上,收拾了公文包,提著便往外走,昂首挺胸地承受數道凌厲目光。

    來到電梯口,只見梁以聰也正等著電梯,門開啟,兩人同時踏進,她對他禮貌地一笑,默不作聲。

    電梯來到一樓,她正準備踏出時,他拉住她手臂,「我送妳回家。」

    「不用了!」她好訝異,「我自己可以……」

    「我送妳。」他溫聲堅持,「我有話要跟妳說。」

    見他神情嚴肅,於香染只得點頭應允,跟著他來到地不停車場,坐上他那輛銀白色Lexus。

    「妳應該想辦法改善這情況。」車子開上街道後,梁以聰低聲說道。

    毋須他解釋,於香染也明白他指的是什麼,「經理剛剛都看到了?」

    梁以聰瞥她一眼,「再這樣下去,妳在公司會完全被孤立。」他皺攏眉。

    她早被孤立了。於香染譏誚地揚唇。

    「我知道妳不在乎人家怎麼看妳,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難道妳真的希望在公司一個朋友也沒有?」梁以聰頓了頓,「難道妳真的不能撥點時間參加公司的活動嗎?」

    「經理也知道我的狀況……」

    「就是知道才勸妳。」梁以聰歎口氣,「妳兒子都七歲大了,不是那種事事要人操煩的小嬰兒,就算妳不放心他,也可以請鄰居代為照顧啊!妳雖然是個母親,也有享受生活的權利,不該這麼封閉自己。」

    「我沒有封閉自己!」她尖銳地反駁,「我很享受我的生活。」

    「真的嗎?」他深思地瞥她一眼。

    他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她?好像她昧著良心說謊似的!「我過得很好。」她一字一句地強調,「我不是封閉自己,我只是不喜歡參加無謂的社交活動。」

    「是嗎?」梁以聰默然,半晌,啞聲開口:「如果我希望妳來呢?」

    「什麼?」於香染一愣。

    「我希望妳來參加。」他停下車,認真地望向她,「既然是為我辦的慶生會,我希望那天能見到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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