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安琪
「這是以前叔叔去尼泊爾拍照的時候,當地的一位老婆婆教我編的。」
「尼泊爾?那是什麼地方?那裡每個人都會編蚱蜢嗎?」
桐桐年紀尚小,就已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不知是否得自他的遺傳?江瀚海充滿耐心地一一回答她古靈精怪的問題。
「尼泊爾是亞洲一個古老的國家,擁有非常悠久的歷史和傳統的工藝,改天有機會,叔叔再帶桐桐去看看。來,好了!」他揚起笑容,打開她小的手掌,將編織好的蚱蜢放在她的手心。
「哇!好漂亮,好像真的喔。」
桐桐熱切地盯著那只草編蚱蜢,不斷用嘴吹動蚱蜢的兩支觸鬚,咯咯笑得非常開心。
江瀚海輕柔地撫摸她的頭髮,臉上充滿慈愛的神情。
這一幕,正好落入前來尋找女兒的向依儂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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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他們父女的相處,即便一直恨著江瀚海的向依儂,也不由得心生感動。
雖然他血液中充滿流浪的因子,但也是個愛孩子的好男人呀!瞧瞧他對桐桐多有耐心?
可是,她的感動沒能維持太久,想到他拋下懷孕的她,讓她孤伶伶地度過懷孕期,然後受盡生產的痛楚才生下桐桐,而後獨力扶養至今。
他欠她們母女太多了,根本不是幾個慈愛的笑容就能彌補的!
「桐桐!」
她硬生生抹去心底的感動,走上石階,以僵硬的語氣朝女兒喊道:「快下來吃早飯了!」
「媽咪!」桐桐看見母親,高興地起身展示手中的蚱蜢。
「媽咪妳看,叔叔做蚱蜢給我。」
「嗯。」向依儂瞄了一眼,忍住搶過來丟掉的衝動,只冷淡地教導女兒:「有沒有向叔叔說謝謝?」
「叔叔,謝謝!」桐桐乖巧地向江瀚海道謝。
「不客氣。」江瀚海對女兒溫柔一笑,抬起頭,炙熱的眸筆直對上她的眼,臉上是同樣溫柔的笑意。
向依儂倒抽一口氣,一顆心小鹿亂撞,像個看見初戀情人的女孩。她又羞又怒,狠狠地瞪他一眼,怪他無端撩撥她的心弦。
「桐桐,我們走!」她像和誰生氣似的,逕自拉起女兒的手,扭頭走下石階。
桐桐跟著母親走了幾步,突然不肯走了,她停下腳步轉過頭問道:「叔叔不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嗎?」
江瀚海不希望惹得向依儂更加不悅,於是連忙道:「桐桐,沒關係的,叔叔不餓。」
向依儂沒有望向他,而是盯著一旁草地上的露珠,神情冷淡地道:「你的早餐準備好了,就在餐廳裡。要不要一起來用餐,隨便你!」
「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當然願意一起用餐!依儂,謝謝妳為我準備早餐。」江瀚海真誠地道謝。
他知道她恨他,要她為他做這些事,想必不容易。
「你不必向我道謝!你是桐雲居的房客,你付錢給我,我為你做早餐,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不是嗎?」她刻意與他劃清界線。
她想通了,只要他別擅自對女兒透露他的身份,想住下來也行,反正她會把他當成普通的房客,別以為她會給他什麼隆重的款待。
「話雖如此沒錯,不過我還是想謝謝妳。桐桐她!非常可愛又乖巧,妳照顧得很好,這些年!妳辛苦了!」他誠心地說出心中的感謝。
他想表達的謝意,向依儂聽懂了,她鼻頭一酸,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笨蛋!她咬唇暗罵自己。
這說不定是他搶走桐桐的計謀之一,是他偽裝出來的假象,就和當年與她交往一樣,根本不是真心的!她怎麼可以輕易被他虛假的言詞感動呢?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傻呼呼的向依儂,他想再誘哄她交出她的心,可沒有那麼簡單!
「桐桐,我們走了。」她收拾起感動的心情,牽著女兒的手,繼續往餐廳裡走去。
而江瀚海則沉默地跟在她們後頭,充滿柔情與濃烈愛意的眼,一刻也沒從她們母女身上移開。
桐桐天真純椎的問題,依儂都會不厭其煩地回答,他默默聆聽著,不時露出會心的微笑。
這就是「家」的感覺嗎?
如果是,那麼他以往對家庭刻板的印象,要完全改觀了。
原來「家」的感覺,並非失去自由或被束縛的痛苦,擁有家人的溫馨與甜蜜,才是用自由也換不來的寶物。
他擁有世間最棒的兩個珍寶……
「你在傻笑什麼?餐廳已經到了!」
向依儂半嘲諷的聲音傳來,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停下腳步,傻傻地望著前方微笑。
他抬起頭,迎上向依儂淡漠的眼神。她冷淡地掃他一眼,然後轉回身,和女兒一起走進餐廳。
江瀚海自我解嘲地一笑,隨後跟進餐廳去。
今天吃的是西式早餐,經過五年的陶冷,向依儂的手藝又精進不少,每道食物都很可口,江瀚海滿足地享用餐點,一邊和女兒聊天。
而向依儂則趁著女兒用餐時,拿出小梳子替她綁頭髮。今天她替女兒綁了束馬尾,在腦後晃呀晃地,再扎上蘋果造型的髮飾,看起來可愛極了。
吃過早飯後,桐桐問她可不可以和叔叔去附近玩,向依儂垂眸沉思了幾秒,然後勉強點點頭。
「不能跑太遠,要注意安全。還有草叢裡可能有蛇,不要去喔。」她柔聲吩咐女兒。
「我知道,我會留意她的安全。」江瀚海難掩欣喜地朗聲替女兒回答。
「謝謝妳答應讓桐桐陪我!」
向依儂斜睨他一眼,淡哼了聲。
「我這麼做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她。你明白嗎?」
他突然的出現確實令她驚慌又憤怒,但偏偏桐桐喜歡和他在一起,她可憐的女兒從小就沒有父親,雖然桐桐並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父親,但或許他很快就會離開了,她不想剝奪女兒唯一與父親相處的機會。
這該算是她沒能給桐桐一個父親的小小補償吧!
「無論如何,還是謝謝妳。將來有機會,我再好好地向妳道謝!」
江瀚海意味深長地說完,隨即拉起桐桐的手,柔聲說:
「走,我們出去玩!叔叔還會做其它的昆蟲,我再做一隻蜻蜒給妳好不好?」
「好棒喔!」
桐桐興高采烈地跟著他走了,向依儂卻還獨自坐在餐廳裡,沉思許久。
剛才他說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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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向依儂就明白他所謂的「道謝」是何意思。
「討厭!討厭的傢伙!簡直就是……大色狼!」
幾天後的傍晚,向依儂在後院的曬衣場,一邊收晾乾的客房床單被褥,一邊喃喃嘀咕。
留宿幾日之後,其它住房的客人大都走了,只有江瀚海完全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天天在她週遭晃來晃去,不時假借要幫忙之名,偷吃她的豆腐……
「厚臉皮!」想到他,她忍不住偷罵出聲。
「妳是在說我嗎?」冷不防地,整天死纏著她、還夜夜在夢中騷擾她的人,從她背後冒出來。
「喝!」猛然轉過身,一堵肉牆就擋在她面前,她大吃一驚,手中滿抱的床單被套差點掉到地上去。
「小心!」江瀚海手腳俐落地接住那比她還高的白色床單被套,替她塞進懷裡,順道牢牢地幫她護著。
但這姿勢很曖昧,看起來就像他張開雙臂摟住她似的,向依儂頰上飛來一抹嫣紅,氣嘟嘟地跺腳朝他大吼:「你!放手!」
她驚人的音量,連她自己都嚇一跳。幸好這兩天比較沒什麼遊客上山住宿,否則聽到她的吼叫聲,房客大概會嚇得立刻收拾行李逃下山吧。
可惜,江瀚海完全沒被嚇著,依然一派悠閒地說:「要我放手當然可以,只是妳不怕我一放手,這堆洗得潔白如新的被單就全掉下來,沾上髒兮兮的泥巴嗎?」
江瀚海這麼一問,向依儂才想到,沒錯!這堆被單可是她好不容易洗乾淨,又曬了一天太陽,正蓬鬆芳香呢,要是掉到地上弄髒了,那多可惜?
於是向依儂只能嘟著嘴,不情不願地任他「抱著」她和那堆被單,一路走回屋子去。
她可愛的表情,像極了女兒,讓江瀚海不由得笑了。
這幾天他仔細想過了,過去的事他縱然有錯,但錯誤已造成,就算他再怎麼自責懊惱,也於事無補,倒不如收起愧疚自責之心,將懊悔轉化為力量,好好彌補她和女兒,這才是比較實際的做法。
因此他改變「策略」,不再讓無用的愧疚纏住自己,將自責自怨的時間拿來好好寵愛兩個女人,不是讓三個人都快樂得多了嗎?
看見向依儂恨不得踩他一腳的樣子,他立即補充——噢!或許高興的,只有他和桐桐兩個人。
「桐桐呢?」轉頭四望沒看見女兒,向依儂立刻追問。
這幾天桐桐簡直成了他的小跟班,無論他走到哪裡,都可以在他旁邊發現桐桐的蹤影,有時桐桐甚至大半天都沒來找她,害她吃味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