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慕子琪
以強音起頭下拍,就像突然從天而降的滂沱雷雨,嚇得措手不及的人們四處逃竄,不時以半音行進與強弱進退,表達了忽大忽小的雷雨,令人摸不著雨的意圖,接著,疾速流動的音階互相追逐,一氣呵成教人歎為觀止,最後,在三連音的脈動中引出明亮的旋律,仿若調皮的大雨被太陽趕了回家,呈現出一片雨後天晴的清新景象。
他的即興作品充滿直截了當的魅力,與簡潔有力的慧黠,一曲彈來,令人意猶未盡。
慕希遙閉起眼享受著這首曲子雷雨午後的意境,他真的有狂傲的本事,不過,怎麼會這麼巧,他們同樣都是以「雨」來做題目,只是呈現各有不同。
她的演奏選擇以低弱下拍,就如飄在空中的絲絲細雨,讓人們駐足了一會兒,然後一點也不以為意地繼續忙碌,輕柔的小雨,揭開人們的心扉,注入興奮的力量,豐富的音色,自由彈性的速度,發出扣人心弦的旋律,斷奏則似小雨和人們在嬉戲,充滿明亮的色彩,最後以三拍和四拍交錯,恰如其分的彈性速度,收尾在一片小雨和人們婆娑起舞的雨中漫步裡。
她的即興作品柔軟而又浪漫,音色的變化流轉順暢,一曲奏來,引人人勝。
兩人精湛的演出使得觀眾聽得如癡如醉,爆以熱烈的掌聲。同樣以「雨」做為體材,卻有這麼兩極化的味道,想不到在即興激盪下,竟創出如此動人的曲子,李伊琳萬萬想不到,實力雄厚的兩人,竟還隱藏著更大的潛力,而在彼此較勁之下,將這股潛在的能力開發出來,她欣慰地震出興奮的笑容。
史栩霆不得不對她產生更多的佩服,多令人激賞的琴藝,不愧是他看中的對手。而慕希遙也不得不對他感到更多的欽佩,多令人興奮的演出,好的競爭對手難尋,她慶幸自己有好目標。
「試試這個。」同樣的音樂旋律,他用她彈過的節奏加以變化,可怕的記億力,竟只聽過一次,他就能彈出她剛才所彈過的旋律。
「看我的。」慕希遙則用他的旋律加入彈奏,同樣的才華,實在教人不得不佩服。他們在競爭中逐漸發展出一種和諧的音樂聲,演變成二重奏,一剛一柔,在完全沒有任何排演的情況下,僅憑兩人對音樂的天賦及喜愛,平時吵鬧不休的冤家,竟在音樂中找到了平衡點。
他們臉上同時散發光輝,像在較勁,也像在合作,衍生出微妙的關係,他們已全然陶醉在屬於他們的音樂世界理,完全忽略坐在沙發椅上的三名觀眾兼裁判。
「老媽,那樂譜不是你準備教音樂班的教材嗎?」史佑軒低聲問道。
「是呀!那些被羅希學園喻為最優秀的音樂大學生個個叫苦連天,還說我譜寫得不和諧呢!」可是看著這兩個才念國中的孩子,如行雲流水般的演奏,說他們是音樂天才一點也不為過。
教到這樣的學生是壓力也是驕傲,除了經驗比他們多之外,她實在不得不承認,她已經快「驢子太窮」了,得幫他們找更厲害的老師,突破他們的瓶頸。也許他們還沒意識到,但是他們會需要的,這兩個孩子將來絕對是站在世界頂端大放異彩的音樂家,有個念頭在她腦中逐漸形成。
「這個你會嗎?」換慕希遙下戰書,竟左一個旋律右一個旋律同時進行,配合得天衣無縫。
「別小看我!」
史栩霆依樣畫葫蘆,更加快了些速度。
兩個棋逢敵手的人玩得不亦樂乎,正所謂「酒逢知己乾杯少」,至於最後誰輸誰贏,一點也不重要了。
一行四個未成年的孩子,像在上演現代版的苦兒流浪記,拎著大包小包,千里迢迢搭飛機來到澳洲。
那兩對有投票權的父母,擅自開了四人家庭會議,以「圍標」方式通過讓史栩霆和慕希遙去澳洲找他們最尊敬的托拜爾斯-李頓老師,他是世界知名的音樂大師,年逾七十的他目前任在澳洲。
在決議之後,誰送他們去卻成了最大的問題,因為寒暑假期間,向來孩子都會帶在身邊,到歐洲進修或表演,現在要兵分兩路可怎麼辦?
沒多久,他們將腦筋動到兩個大孩子身上,由自己的哥哥姐姐來照顧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於是乎,兩對父母在短短幾個小時的下午茶時間,就已決定好孩子們的寒假生活,一路往歐洲,一路朝澳洲,放這四個孩子自生自滅……不是,是自由自在地過寒假生活。
在機場分別時,兩個母親忍不住地一再交代他們注意這個,注意那個,畢竟這是趟「未成年的旅行」,雖說他們已安排好一切,但還是會有點擔心。
「我們最後一場巡迴演出結束後會到澳洲接你們一塊回家,要乖乖聽哥哥和的話,知道嗎?」李伊琳叮嚀著。
「老媽,你是壞掉的錄音帶嗎?一直重播,不嫌煩呀!」史栩霆真受不了老媽,這已經是她第三十九次交代了,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擔心那麼多。
「還有,夫妻要相親相愛知道嗎?」唐雨漩也跟著囑咐。
「老媽,你是得了老人癡呆症嗎?我都說過幾百幾千次了,我們不是夫妻啦!」慕希遙受不了地抗議,到底要說幾次大人們才會懂。
兩人不約而同地搖頭歎息,這雨對「自以為是」的父母啊!
「伊琳,你瞧!這對夫妻的默契真是越來越好了,居然做出一模一樣的動作呢!」
唐雨漩如發現新大陸般興奮。
「我們不久後應該就可以抱孫子了吧!」李伊琳開心地說著。
「有沒有搞錯?我們才國中生而已。」史栩霆簡直快被這兩個瘋女人打敗了。
「誰要跟他生孩子!」慕希遙扮了個鬼臉,對他大吐舌頭。
「你以為我很願意嗎?哈哈哈!」他一臉不屑。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
兩人就在機場大廳當眾吵了起來。
他們感情這麼好,我們可以放心了。兩位媽媽很欣慰地想著。
而當這群孩子飛到澳洲,馬不停蹄地趕到托拜爾斯-李頓家時,這個七十歲的老先生一見到他們,立刻賞了一頓豐富的料理——「閉門羹」來歡迎他們。
「我這裡不是托兒所,回去!」如雷貫耳的嗓門,嚇著了門外四個人。
「怎麼會這樣?!」他們一直以為父母什麼事都已經安排好了,這下天色昏暗,四人流落異鄉,看怎麼辦才好?
沒多久一位年約四十歲的婦人為他們開了門,慈善地請他們進去。
「我是安麗,我父親只是氣你們父母沒來看他,他們一直是我父親很驕傲的學生。」
她的親切消除了他們的不安。
慕希倫從行李箱裡拿出了上等的鐵觀音,帶著甜笑走近老先生,「這是我爸爸交代一定要交給您,因為他們工作忙碌無法來看您,但是他們一旦忙完之後必定親自來拜訪。」
「還有這個,是媽媽親自精選的點心,要我特地帶來孝敬您老人家的。」史佑軒獻上台灣特產風梨酥。
托拜爾斯-李頓的氣這才稍稍消了些。
安麗即刻去燒開水泡茶,喝著上等的鐵觀音配上風梨酥,老先生才滿足地露出笑容。
「我當然很清楚你們來的目的,不過,我不教資質魯鈍的學生,那只會浪費我的時間而已。」老先生起身拿了兩把小提琴,分別交到史栩霆和慕希遙的手中,同時說道:「隨便拉首曲子,只要我聽得順耳我就教。」
真沒想到天底下還有比史栩霆更自大的人,慕希遙心想。
兩人稍稍試了一下,這琴音走得厲害不說,甚至連弓也沒,有上松香,聲音乾澀,而且不堪入耳。
他們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來到這裡,再坐七、八個鐘頭的車子到他家,先被賞了一頓閉門羹不說,現在還要接受試驗!什麼隨便拉首曲子,哇咧,什麼曲子是他聽得「順耳」?天知道他喜歡什麼曲子,還給了把天下最差的小提琴,這算什麼?
慕希遙的臉色變得難看,突然覺得自己好委屈,在所有教過她的老師之中,從沒一個是這樣對待她的,哪個不是對她讚賞有加,她是吃飽太間嗎?飛過大半個地球,跑來這裡看別人的臉色。
史栩霆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忍不住脫口而出,「這種爛琴能拉出什麼好音樂?如果你不想教我們就直說,幹嘛刁難我們?」
「不會拉、不懂得音樂就出去,我一點也不希罕教你們。」老先生翻臉跟翻書一樣快,拽得很。
衝著這句話,兩人頓時鬥志高昂,四目交接,誰也不願服輸,他們一定要讓這個老頭子認同他們,然後再大聲地告訴他,他們不屑跟他學琴。
拿起破舊的小提琴,在沒有調音器的情況下,他們用耳朵做為琴調音器,用松香將弓潤滑,專心仔細的樣子就像對待自己心愛的琴,所有的準備動作十分熟練,再試了一下音色,雖沒他們個自己帶來的琴音色悅耳,至少可以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