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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文 / 鄀藍

    肝癌末期,他的生命隨時都可能結束,往後的時間,也只能躺在這張木板床上苟延殘喘,過一天是一天。

    「你又去找他了!」季友濤一見到王鳳如哭喪著臉回來,已猜到她出去一下午,又去了哪裡。

    「我如果不去找他,我們的生活費、你的醫藥費該從哪裡來。」王鳳如的語氣十分的不好,以前她還會怕他動手打她,現在他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她也不用怕他會對她動粗了。

    「別再去自取其辱了,是我對不起他們,他們現在又怎麼可能會理我的死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或許就是這樣吧!

    當醫生宣佈了他的死期之後,他在那一瞬間才恍然大悟。才開始打聽關於他們母子三人的消息,直到半年前,才從報上得知他的兒子從美國回來,開了一家谷海科技企業公司。

    從來他沒有給兒子任何的栽培,兒子能有這樣的成就,讓他是既欣慰又內疚,雙重情緒讓他的內心如水火般深受煎熬。

    後來他無意間遇到以前的朋友才知道,妻子在十幾年前已經過世了。

    他從拋棄他們之後,便無情的對他們不聞不問。他根本不配當人家的父親!

    時光如果可以重來,他一定不會一時鬼迷心竅,受到迷惑。

    「自尊值幾塊錢?如果能得到錢,就算是要我向他下跪磕頭我也願意。」

    季友濤重重的歎了口氣,「鳳如,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我也知道你跟著我這些年來所吃的苦。別再為了我,把自己的尊嚴給踐踏在腳下了。」

    「如果能有錢讓你治病,就算是被羞辱也無所謂。」

    「鳳如」這二十年來的相處,季友濤知道王鳳如並不是真的那般無情,若她真是個無情無義的人,早在他生意失敗時,就該離開他,現在他這一病,隨時都可能撒手人寰,她更不必再為他去求他兒子了。

    「友濤,我今天見到你女兒了。」王鳳如知道季友濤很想看一眼從一出生就被他給拋棄的女兒。「她長得跟你好像,亭亭玉立、嬌俏的臉,是那種男人看了都會喜歡的模樣兒。」

    「她叫什麼名字?」他甚至還等不及為她取名字,就拋棄呱呱墜地的女兒。

    「心憶!我是聽到別人這麼叫她的。」

    王鳳如向季友濤說,她猜想名字的寫法是心臟的心,回憶的億。

    「心憶心憶。」在心裡回憶呀!

    「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季友濤一聽到關於他沒有真正看過一眼的女兒的事,撐著十分虛弱的身子,勉強坐了起來。

    「她的眼睛好像看不見。」

    「你說心憶的眼睛瞎了。」他一聽,心裡更急,也更自責。「她的眼睛是從小就看不見,還是……」「這我並不清楚,我也沒機會問。」

    「鳳如,我求你一件事。」

    「你想做什麼?」

    「你幫我去問清楚,我女兒的眼睛是什麼時候瞎的?是怎麼瞎的?」

    「問這個做什麼?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如果我女兒的眼睛是後來才瞎的,只要有眼角膜,她就能重見光明,那……」

    「你是想將你的眼角膜給她!」王鳳如瞭解他的意思。

    「我已經是個將死的人,這輩子如果有機會為她做一件事,我死而無憾。」

    「可是……」

    「鳳如,就當是我最後一次求你。」

    「不是我不肯幫你,而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們住在哪裡?你那個兒子已經交代下來,要是我再去公司找他,就請人報警處理。」

    「不管怎樣,你一定要想辦法再去找他,問清楚。」

    「好啦,我知道了。」王鳳如只能點頭答應,就算是他為他的女兒惟一做的一件事。

    ☆☆☆

    「這麼晚了你還不睡,一個人坐在客廳做什麼?」季谷宸正想到吧檯倒杯酒,讓自己的腦袋冷靜一下,整理一下混亂的思緒,一走出書房,看見左渝霈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

    今天她帶著芯逸到公司找他,用餐時,她們絕口不問他關於那名婦女的事情,見她們不提,他也就沒說。

    後來芯逸又問他是不是可以讓左渝霈暫時住在他們家,一來因為她是好友的妹妹,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再怎麼樣都是因為渝霽毫不吝嗇的給了他兩百萬美金的紅利,他才有機會能在美國股市放手一搏;二來是這陣子芯逸有了她的陪伴,變得快樂多了。

    單就這兩個因素,他就不能拒絕。

    然而在他心裡最深處的一個角落裡,有個小小聲音響起。或許是因為她在演奏會時輕輕的擁抱,到現在仍讓他的心湖漣漪不停。

    他到底在期待什麼?

    他到底能期待什麼?

    「想你!」左渝霈毫不隱藏的直接回答他。

    客廳中只有一盞小燈,左渝霈將雙腿曲在沙發上,下巴抵在膝蓋上,雙手抱著雙腿。

    季谷宸聽到她直截了當的話,微微錯愕。

    從來不解愛情滋味的他,不懂她話裡的真正意思?

    他不想去揣測,他一切喜歡攤在陽光下,明明白白,除了他的內心世界。

    他走到吧檯邊,為自己倒了杯酒。

    「我也想喝一杯。」左渝霈向著站在吧檯內的他說。

    季谷宸再拿出一個杯子,也替她倒了一杯,兩手各端著一杯酒走到沙發,將其中的一杯放在桌子上。

    「謝謝。」左渝霈道完謝後,端起酒,喝了一小口。

    「一杯酒,你不用在意。」

    「我是謝謝你肯暫時收留我。」左渝霈笑著說。他這人的腦筋還真是直呀!

    「你是渝霽的妹妹,又是芯逸的朋友,於情於理,我都沒有不幫的道理。」他還是否認了自己心裡的那股異樣。

    「季谷宸——」左渝霈突然叫他的名字。

    他將眼光投向她,等著她繼續把話說下去。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叫你的名字。」她笑著又端起酒,再輕酌一小口。

    「你什麼時候回歐洲去?」

    「你問這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季谷宸也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問。她回不回歐洲,又與他何干?

    「我不打算回去了,我準備找個學校教書,然後利用寒暑假的時候,再安排世界巡迴演奏。」

    「芯逸若是知道了,她一定會很高興。」左渝霈可是芯逸在台灣惟一的朋友。

    「你呢?你會高興嗎?」左渝霈直盯著他的眼睛,卻發現他的眼神似乎在閃躲著她,

    他,該不會對自己也有……

    可能嗎?

    他可能也對自己有好感嗎?

    「芯逸能有你的陪伴,我當然高興。」季谷宸閃躲著問題。

    「季谷宸,你知不知道你是個很不誠實的人。」

    季谷宸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說,但他的心和感情連自己都不瞭解,又該如何對別人誠實。

    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他站起來,準備逃離她可能會有的咄咄逼人。

    「你想逃呀!」左渝霈看出他的意圖,「因為你怕你的心會背叛你的感情,所以你才膽小如鼠的想逃開。」

    站起來背對著她的季谷宸,聽了她的話,背脊一僵。

    她的眼睛是個透視鏡嗎?為何能如此輕易的看透他的心?一顆讓自己都摸不透的心。

    左渝霈站起來,走到他的面前。哇!她現在才發現他長得好高,她還得抬頭看他,若想要吻他,不就要踮起腳尖才親得到。

    腦袋瓜子才剛想著,她的雙腳就不自主的踮起腳尖,頭一抬,紅唇就對著他抿成一條線的嘴親了上去。

    季谷宸因她突如其來的吻,愕然的僵直著身子,一動也不動的呆愣住。在他還來不及完全會意過來時,短暫如蜻蜓點水的吻,又遠離了他的唇。

    「嗯,其實你並不像外表所表現出來的冷漠。」她故作鎮定的說。

    左渝霈也被自己的舉動給嚇到了,當她的唇親上他的唇時,全身竄過一陣的酥麻,就好像是觸電般,只能快速遠離他這個帶電體。

    「就這麼淡淡一個吻,你就能清楚我外表與內心嗎?」季谷宸雙眼凝視著她的眼睛,對於她三番兩次的挑撥,他已經受夠了。

    「因為我天資聰穎,當然這樣就夠了。」左渝霈從他的眼神裡,彷彿看到了一股狂燒的火。是怒火?還是慾火?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不管是什麼火,對她來說都是代表著危險的訊號。

    所以她要逃,在最短的時間內從他的眼前逃走。

    現在輪到她想逃了!

    原來害怕會令人想逃!

    左渝霈的舉動,早已被季谷宸給看穿。就在她的雙腳正想要移動時,他如獵豹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敏捷速度,一把攫住她的手,用力一拉,將她往自己懷裡帶,他的唇更在她因驚惶失措而微張之際,吻住了她微啟的雙唇,將她快脫口而出的驚喊聲給堵住。

    他只不過是不相信愛情,不想輕易嘗試愛情,並不代表他不是個正常的男人。

    對於女人柔軟無骨般的嬌軀,對於女人主動投懷送抱,他沒有理由白白放過。這怪不得他,一切都只得怪她不自量力,招惹他這頭沉睡中的雄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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