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於喬
「沒。紗布從頭到尾根本沒拆下來過。」
「沒拆過?那你怎麼洗澡的?還是你根本沒洗澡?」
「誰沒洗澡了!這夏天熱死了,一天不洗個兩、三次我全身都會黏得受不了!只是上半身都是用擦的,不敢用水淋,免得不小心淋到了傷口。」
「你也太聽話了吧?要是所有的病人都像你這麼聽話,傷口沒好前不碰水,醫生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
「可不是嗎?有次我在急診室裡,見到一個人急得滿頭大汗到處找醫生,說他肚子的傷口因為碰到水,結果痛得他受不了,傷口還發出奇怪的味道。被他抓到的醫生拿起病歷後就一臉不耐煩地問他說是不是碰水了?那人便一直點頭說是啊是啊,他只不過洗個幾次澡而已,傷口就變成這樣了。」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聊,慢慢走回他的宿舍。
「從此以後,只要一受傷我都盡量不敢碰水。而且可能是體質的關係吧,我從小受傷,傷口就不太容易好,人家種草莓兩、三天就沒了,我的還會留在身上快一個禮拜才消掉,人家都以為我是被打的,不是被吻出來的。」
「種草莓?你是說——」不會就是他心裡想的那種「草莓」吧?
「吻痕啊!你不知道嗎?」
他眨眨眼。「知道。那你血液裡的血小板可能不太夠。」
「問題嚴重嗎?」她轉過頭來問。
「應該還好,你都平安活到現在了,其實也不用特別去做什麼治療,盡量小心點別受傷就好了。」
進到男生宿舍裡,子安一點也不彆扭,落落大方地好像在自己家一樣,只有在堆滿鞋櫃和垃圾筒的走道前瑟縮了一下,轉過頭來看著他,好像在問她非得經過這走道不可嗎?
他聳聳肩,先快步走到自己寢室前,把房門打開後對她招招手,子安馬上便一路飛奔直衝進他寢室裡,半刻都不敢停留。
「天!」進到房裡她用力深呼吸一口。「男生宿舍的味道怎麼愈來愈可怕?以前還沒這麼糟糕的啊!」她用力吐出一口氣。「學弟們真是愈來愈厲害了。」
「以前常來?」心中突然有一種久違不見的酸意浮現。
「是啊,那時候教授老愛分組報告,大家只好晚上躲在男生宿舍裡熬夜討論,第二天再帶著黑眼圈上台報告。」
真的只是分組討論嗎?想起自己室友床上,一個星期總有幾天晚上有著「奇怪」的噪音,他忍不住想,子安當年是不是也是某個學長床上的「聲音來源」?
「別亂想,就真的只有討論功課而已。」像是知道他腦袋裡在想什麼,子安又說。正當他沒由來地鬆口氣,卻聽她又說:「那時候男生宿舍裡哪有冷氣?夏天熱得要死、冬天又冷又悶,誰會選在這種地方『做好事』?而且一間四個人住,總不能為了要辦事特地把其他室友趕出門吧?」
「那有什麼關係?有人照樣做啊!我室友就這樣。」
「不嫌吵?」她狐疑地看了看四周。「而且宿舍牆壁不是都很薄嗎?不怕隔壁房的同學聽到?」
「既然知道有人在就不會吵啦!他們常常在上頭做,我在下頭寫程式,有時候那怪冰箱發起春來,比他們還吵呢!」
她歪著頭想想,最後笑了笑說:「唉,看來我真是年紀大了。」又轉頭看了看房裡。「你室友呢?」
「放暑假。兩個回南部老家去了;一個去打工,上大夜班,早上才會回來。」
「你這有東西可以拆嗎?」
「嗯?」他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有。」然後從包包裡的白色長袍中翻出拆線剪刀和一罐碘酒藥棉。
「這麼大罐?太誇張了吧?你以為在拆剖腹產縫線嗎?我這只有——」她拉起襯衫一邊領子,往裡頭瞧了瞧。「不到三公分吧!」
「一拿就要拿這麼大罐啊!只拿幾片棉花你要我放哪?快去找個地方坐好。」
「坐好?躺下好不好?坐著你不好拆吧?」
他看了子安一眼。「要你坐好就坐好,別想偷懶。」
「好吧!」她聳聳肩。「這是你說的。」她明明覺得自己躺下的話,會比較容易拆線嘛!
她坐在床緣,他扯過桌上的檯燈,遞到子安手上:「拿好,別亂動,不然到時候剪刀剪錯地方不管哦!」
子安乖乖坐著不動,一手拿著檯燈,像是小狗一樣露出期待與信任的眼神。
「你……自己解開扣子好不好?」他吞了一口口水,突然覺得身體一股莫名燥熱。
「可我一隻手拿著檯燈,解扣子要兩手比較方便。你來解吧!反正女生襯衫的扣子方向和男生襯衫相反,你替我解開剛剛好,應該不會覺得不順手吧?」
還真是好設計啊……他心裡想著。
奇怪,今天房裡的冷氣似乎不夠冷?他下意識地伸手抹了抹額頭。
修長的手指有些顫抖地摸到了細緻的衣料……他突然很想把自己的手用力在牆上捶幾下——好端端的抖什麼抖?幹嘛這麼沒膽?只不過是解個扣子而已!
「克裡夫,你是不是很累啊?」子安頭低下來看著他的手。「怎麼手在抖?」
「是啊,今天看了七隻小白鼠的脾臟,又切又割了一整個下午,現在手有點沒力。」其實今天只看一隻小白鼠,而且他只負責遞刀而已——真正動刀的是阿藍。
努力摸索了好一陣子,他終於笨手笨腳地解開兩顆扣子,白皙的皮膚在淡橘色的薄薄襯衫底下顯露出來,還散著一種淡淡的香氣。
「好香。」他吸了吸,隨口說了一句,想掩飾一下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
「克裡夫——」她突然按住他的手。他猛地抬起頭,四目相對,心臟似乎猛然漏跳一拍!「哈——啾!」
第五章
哈——哈啾!
「你這裡是不是養過兔子?我對兔毛嚴重過敏。」她吸了吸鼻子。剛剛還沉浸在一種莫名粉紅色幻想的他看著子安揉了揉鼻子,胸間的心臟也開始恢復正常運作。他再看了看還按在自己手上的小手,想到室友的女友似乎曾提過有養過兔子的樣子?
氣氛好像完全沒有了——或者說,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心裡努力營造的氣氛,就這麼被一個噴嚏給破壞了。
他心裡吱兒了一聲,不過這樣也好,至少這噴嚏一打,他手也不抖了。瞇細了眼,小心翼翼地取下紗布。
「你的傷口恢復得很好。」用剪刀稍微碰觸一下縫線。「會痛嗎?」
「還好。有感覺就是。」話雖如此,她卻皺了皺眉。
「那就忍著點吧!」
他從抽屜翻出鑷子,用酒精消毒,一手剪刀、一手鑷子,在她胸前比了半天,就是找不到最佳角度下手。
「怎麼?要不要我躺下?」她頭靠在檯燈上問。
又比了比傷口的位置,他只好點了點頭。要是這個角度剪下去,扯線的力道很容易偏掉,拉扯到剛癒合的傷口。
捧著檯燈,子安慢慢往床上倒去。
他的胸口突然一陣熱。
「克裡夫,你在想什麼?怎麼兩眼發直?」她躺在床上問。「該不會是想歪了吧?」
「胡說……」囁嚅著,他盡量集中精神,動手拆線。
過程很順利,只有在拆到最後一道縫線時,手稍微抖了一下,那線便從傷口處扯了兩下才順利抽出,子安輕輕嗚咽了一聲。
「痛嗎?」很溫柔很溫柔地問著,一隻手不自覺地擺在女孩柔軟的胸部上。心有點點疼。都是自己不小心,才害她疼了吧?,「你是不是摸錯地方了?」她居然也沒生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臉上露出一種他無法解讀的笑容。像是嫵媚。
於是另外一隻手也撫了上去,一個一個,輕輕解開淡橘色襯衫上的扣子……
「克裡夫,你在做什麼?」有些遲疑的語調,卻沒有害怕。
「沒關係,我會很溫柔的……」
她很清楚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但她那時候並不知道,為什麼會讓這個比自己小三歲的學弟繼續做下去?她想,也許只是自己剛巧在這個時候,厭倦當一個二十六歲的處女,而這個男孩就剛巧在這個時候出現,於是便順理成章,也算是你情我願。
「哎……疼啊!」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猛地叫了出來。
「你……你放鬆啊!你這樣我也很疼啊!」一個好不了多少的男孩子慘叫聲也傳了出來。
「可是真的很痛啊!你騙我!說什麼你會很溫柔的!」
「我哪有騙你?你別這麼緊張……啊!別再夾了!」
「可惡,怎麼可以只有我痛!要痛一起痛!」說完她的腿又更用力地夾緊!
「啊——」他的汗水滴落在女孩白皙的胸前,臉上表情痛苦。「你不要再夾了,這樣我根本沒辦法動,你要我這麼趴在你身上一輩子嗎?身體再這麼緊,到時候分不開只有進急診室了啦!」他近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些話。
「可是很痛啊……」可憐的女孩已經疼得淚眼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