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衛齊亞
「為什麼你的腔調特別突顯?」
「大家不都一樣嗎?」阿泰好生困惑。
「那可不一定。」崔道紅搖頭,「我舉幾個例子給你聽好嗎?」
「好。」阿泰格外認真,非常受教。
崔道紅為之莞爾,好乖的阿泰。
「我有朋友是原住民,說話很標準,好像是阿美族的——」
「同——胞!同一族的,樂透!」阿泰驚歎地瞪大眼睛。
「恭喜,我還認識一位元,人非常秀氣,是布農族的———」
「同——胞!同一族的,樂透!」阿泰激動地指指自己。
「真有緣,我念大學時認識一位元學長,他是泰雅族的——」
「同——胞!同一族的,樂透!」阿泰興奮地高聲嘶喊。
猴子亢奮的牽起她的小手,左三圈右三圈快樂轉圈圈。
崔道紅感受到阿泰高興不已的模樣,也跟著展開笑容。
稍後,容顏僵硬,抓住快樂的像猴子般活蹦亂跳的阿泰,皺起眉頭,一頭霧水,「等等,艾經理,我、我……有點不明白。」
「什麼東西不明白的啦?」
「你怎麼那麼多同胞?」
阿泰清清喉頭,揚高下巴驕不可言,「這是個霹靂的由來,我奶奶爺爺是泰雅族跟阿美族;我外公外婆是布農族跟卑南族,所以我是混血兒喔!了不起吧!」
「那你豈不是會說很多語言?」
「你有夠三八!客家話我比較會講!」
「……」
崔道紅忙著逃開。老天爺,她快瘋了、她快瘋了……
陽光炙熱,女子佇立在名貴跑車旁,撐著陽傘,舉止優雅的以手掌為自己清麗的臉蛋扇風去熱,努了努嘴,不甘自己等了好些時候。
她這千金小姐順從父親的交代,前去金氏大樓找李辰傑,替自己當初對雜誌記者的失言做解釋。
她承認自己是有許多不當又未多替李辰傑設想的敘述,但這一切都因太過渴望得到李辰傑的重視,才會多嘴了些。
哪知李辰傑會因為這件事,而拒絕與父親生意往來,逼得她不得不找李辰傑當面做個解釋。
可她剛到,就見李辰傑的車子開出大樓,隨後跟到這裡,才知他回到了住所。
沒等五分鐘,就顯現不耐煩,逕自往大門走去,正打算按下電鈴時,門開了。
千金小姐一臉愕然,指著出現在李辰傑家裡的崔道紅,「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只是來拿東西。」崔道紅比她還莫名其妙,眼前這一身名牌裝束的美麗身影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先不說這熟悉的出色外表,其發出的口吻,極似將她當作小偷對待。
「辰傑給你鑰匙讓你進來?」她不敢置信地睨著崔道紅手中的鎖匙。
「辰傑?」對方熟悉的稱謂聽的崔道紅心頭不太舒服,跟著腦門開了竅,終於憶起這女子是什麼人了……
雜誌上傳說跟李辰傑有戀情的千金小姐,呂苑鈴。
「總經理要我來拿重要文件。」
「呵。」呂宛鈴眼珠子朝天一轉,發出嘲諷輕笑,「原來是辰傑的秘書,我差點想報警,以為你是小偷。」
崔道紅臉色迸出不滿,對方視她為宵小,卻擺出自己是女主人的高姿態,她實在無法接受,「我是大大方方的拿著鑰匙進來這裡,理直氣壯的關上門走出房子。」
「你也必須得到他的准許才能進去,不是嗎?」呂苑鈴不以為然,冷掃崔道紅手心裡令多數女子渴望不已的鑰匙。
崔道紅容顏一黯,發了怔。好合理的解釋,強硬地侵入她這幾天忙著建築的幸福快樂。
這不是種辯駁,呂苑鈴的話其實沒有特別意思,但這樣無心的反問,反倒替她挑起了顧著熱戀卻忘記在意的事。
「我還以為是辰傑,想找他談事情,沒想到是你,既然有重要事情,你拿了東西就好離開了。」
崔道紅默然無語。手中的鑰匙,是李辰傑為了公事才轉交給她……過去進去這裡,都是李辰傑一通電話,她才懷著共度兩人世界的渴望,快馬加鞭趕過來。此外,沒有得到他的認可,別墅鑰匙不屬於她;這棟房子沒有得到他一通電話的催促,她進不來……
而呂苑鈴,像個女主人般出現在這裡,口吻句句都在暗示她是如何的不適合出現在這別墅,抑或,她比誰都不適合擁有這把鑰匙。
天色莫名轉陰,崔道紅的心情也跟著低落沉悶。
「我能不能冒昧問你一件事?」
呂苑鈴收起陽傘,心情由得知崔道紅的簡單身份而欣然開懷,「我可沒那麼多時間,你要問就快問。」
「你跟辰……」她喉頭陡地梗塞,端詳那女主人的驕傲神態,按捺住不捨,換下好不容易習慣的稱謂,「你跟總經理是什麼關係?」
呂宛鈴忍俊不住,咯咯失笑,胸口一挺,毫不掩飾其得意。
「這問題真好玩,我來辰傑住的地方找他,你真以為我是推銷員,挨家挨戶的出現在這裡?」
崔道紅深呼吸,對方尖酸的語氣她不想理會,可這樣的回答她卻不得不震驚。這表示,李辰傑跟這千金小姐確實有來往?
呂苑鈴咧嘴掬笑,想著就她一人頂著太陽在外頭等,就好不甘心,「其實我也能大大方方的進去,只不過辰傑不在,一個人沒意思。」
崔道紅大眼驚瞠,她的意思是……
「你有這屋子的鑰匙?」
「誰有、誰沒有這不重要吧?重要的是,跟辰傑站在一塊,誰最相配。」
「你有這屋子的鑰匙?」崔道紅迫問。對她而言,能夠自由出入這房子,才是最重要的,因為那代表這樣的女人,也能自由地徜徉在李辰傑的心裡,開心做個他惟一在乎的女人。
呂宛鈴目光冷掃崔道紅手上的物品,就算多看幾眼還是覺得不順眼,她不友善地大聲道:「我今天沒帶!」
說罷,就轉身坐進車裡,啟動車子絕塵遠去,留下美夢破碎而傻愣當場的崔道紅。
此時此刻,她的腦子如雷轟然一炸,導致耳朵嗡嗡作響。
一會,她無力的鎖上大門,連連鼻酸刺激了她遲緩的反應。
她不願將事情想的更糟,但以李辰傑的條件,會為了一個平凡女子而瀟灑捨棄有沉魚落雁之貌的千金,抑或一群家也背景能和他匹配的女子?
側目凝視這棟她來過幾次的豪華樓房,卻遍尋不著與他的幸福記憶。
空虛落寞的滋味溢滿心頭,愛意受到玩弄的臆測,衝擊著一直想與他到永遠的渴望……
別再做夢了,男人接收女人的愛慕,通常是一種驕傲作祟,懶得拒絕是因為他看得出女人的心甘情願……即使明著玩弄也不代表他有錯,這感情,是她主動去求的,得了下下籤,怪不得別人。
走到這樣的結果,她該認了、該甘願了,更該死心
談戀愛就是這樣,昏頭時什麼都覺得幸福,清醒時什麼都不可靠,要安全的走入婚姻,女人就得耍點小手段。
落寞空虛的心靈陡地射出一道刺眼光芒。
等等,這幾句話是誰說的?
不,誰說的不要緊,要緊的是,這番話有它的道理。
她為什麼要甘願?為什麼要認了這殘酷的打擊?
好不容易進入李辰傑的懷抱,就因為發現他臂膀寬大,能夠同時擁有其他女人,她就得退出,好讓其他女人舒適的依偎在他胸懷,自己卻像個傻瓜似的大喊「愛你不到,祝你幸福」?
談愛,她付出的不會比人家少,成天看著女高層幹部刻意對他親密獻慇勤,時時聽聞哪個女人又與他炒出花邊,她所承受的辛酸誰能體會?
脆弱神色因毅然的決定而奮發振作,隨即,垂首注視掌心中的鑰匙,一把根本不只一個女人擁有的別墅鑰匙……
輕鬆的交談跟著幹部們走出會議室而傳了開來。
「中午去哪裡吃?」
「西區那邊的餐廳不錯,新出一道料理,上次跟我老婆去吃過,我覺得很開胃。」
「鬼才開胃!那裡的員工像悼念偉人一樣,老掛著張死人臉,上次也不過開個小玩笑,後來去就臭一張臉給我看,真以為自己很有條件,要命!」
「沒事拿人家身材開玩笑,你好不好意思,要不是欠你三圈牌錢,連我每次一早見你的臉,都想揍你一拳!」
「我去你……」
同事以手肘頂頂正想吼出穢言的人,當下一片寂靜,一雙雙眼睛很有默契的飄向抱著公文經過他們的女子,崔道紅。
「她這幾天不太對勁。」
「我倒是沒注意。」同事也煞有介事的配合氣氛,放低音量關心起來。
「就是苦著一張臉,好怪。」
「哪怪?家裡阿貓阿狗掛了,捻三炷香拜拜節哀順變,如果是慾求不滿,了不起我們壯烈犧牲排隊捧場去看鋼管舞,要是一個月有夠準時的二十八天又到了,就大發善心掛個男人勿近的禁字招牌。」剛才抱怨連連的經理振振有辭地說著。
「要是覺得她好像失戀呢?」大伙瞇起眼冷臉,強忍想一腳踹過去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