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喬南儀
「珈舞知道這件事嗎?」孫胥片刻後才緩緩地問。
「應該是不知道。因為他離開幾個月後才出事,沒什麼人將兩件事聯想在一起。他死後不久,張毓珊就透過關係進入電視台工作,之後更向朱總經理毛遂自薦擔任路小姐的助理。」
「即使如此,也不能因此認定張毓珊和打恐嚇電話的人有關聯。」
「或許,不過張毓珊在公司裡除了路小姐之外,和其它工作人員私下從不住來,行事十分低調神秘,這倒有些不尋常。張毓珊的母親在他們姊弟很小的時候就離家出走了,她的父親則是職業軍人,從小對他們姊弟一向採取高壓的鐵腕教育,但十幾年前也過世了,所以他們姊弟算是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的。
「根據我們去向她的鄰居訪查的結果,張毓成過世之後,張毓珊的精神狀態便不是很穩定,有沒有可能讓她因此對路小姐不諒解,因而刻意接近她……我們可以懷疑這個可能性。」
四周靜寂了下來,有好半晌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孫胥蹙緊眉頭,心中的不安正在擴大。如果張毓珊真是刻意接近路珈舞,卻能不動聲色這麼久,那麼……
「珈舞現在人在哪裡?」他沉聲問道。
「還在電視台錄像。不過我已經安排了人看住張毓珊……」唐德倫沒有說完,因為孫胥已經轉身朝辦公室外沖。「孫胥,你去哪裡?」
「如果我沒料錯的話,張毓珊會趁此機會展開行動。」
孫揚和唐德倫對看了一眼,也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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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父親一直沒有放棄希望,妳真的不再考慮見他一面嗎?」
電視台外的咖啡館裡,路珈舞沉默地坐著,傾聽著電話彼端溫柔的嗓音。
「見了又如何?他能改變他現在的婚姻狀況嗎?經過二十多年的隔閡,我也不認為自己能坦然地叫他一聲爸爸。」她的聲音有些乾澀。
「他並不敢這麼要求,只是希望妳別再排斥、仇視他,給他一個能和妳當面聊聊的機會。就算他現在離了婚,給了我們母女一個交代,妳就能坦然面對他嗎?」
就算當初路一介離了婚,那傷害的會是一個妻子和兩個兒子,這樣的結局妳會比較能接受嗎?孫胥的話又在她腦海中閃現。她咬住嘴唇。
「妳沒有想過要回到他身邊嗎?媽。」路珈舞柔聲問道。
「為什麼?我和妳雷恩伯伯目前過得很好,就算我回到路一介身邊,一切也不會再和當年一樣了。也許保持現在這樣,我和他當朋友會比當夫妻好。」
聽她不說話,籐原京子知道不用再多說什麼了。女兒不是個不明理的孩子,只要再給她一些時間,她會想通的。
「好好想想媽的話,嗯?」再溫和地勸了一句,籐原京子收了線。
按掉結束通話鍵,路珈舞靜靜地坐著,覺得惶惑和迷惘。她的堅持真的有錯嗎?無論如何,這個男人的確拋棄了她們,現在只因他一句懊悔,她就得不計前嫌地將所有的怨慰和委屈一筆勾銷?那麼她和母親所受的苦又算什麼?
「珈舞?」一個聲音喚她。
她抬起頭,望進張毓珊笑意盈盈的臉。「毓珊,是妳。」
「是啊。有人告訴我妳跑到這兒來了,我就過來看看。」張毓珊在她對面坐下,打量著她的臉。「妳看來似乎有些煩惱,怎麼了?」
路珈舞遲疑了一下。毓珊是她的朋友,雖然還不到可以交心的地步,但有個人陌伴總比自己一個人來得好。
「如果妳不想說,我也不勉強。」見她的表情,張毓珊善解人意地移轉話題。對了,方才妳錄像時,孫先生來過電話,唐先生接了之後就急急忙忙地離開了。要不要我陪妳回去?」
「也好。」路珈舞漫不經心地點頭,拿起皮包站了起來。走出咖啡店大門,一名保全人員立刻朝她走來。「路小姐,要我們送妳回去嗎?」
「不用了,我和張小姐一起回去,沒問題的。」路珈舞微笑道。
那名保全人員退開之後,張毓珊陪著她走向停車場。「那些人還真是忠心護主,把所有接近妳的人全當成假想敵了。」
「是啊。」路珈舞低著頭在皮包裡找車鑰匙,沒瞧見張毓珊瞼上詭譎的笑容。
回到住處,路珈舞將皮包擱著,朝張毓珊比了個手勢。「妳隨便坐,別客氣。」她走進廚房。「想喝點什麼?咖啡好嗎?」
「好。」張毓珊闔上門,打量著佈置優雅溫馨的客廳。「妳最近還有接到恐嚇電話嗎,珈舞?」
「沒有了。」她從廚房走了出來,將咖啡杯遞給張毓珊。「對方大概放棄了吧。」
「那些保鑣剛開始是有些作用,不過後來,我發現他們倒也不是那麼難對付。」張毓珊接過咖啡杯,若有所思地道:「比如今天,唐德倫就跑得不見蹤影,只剩下那些不中用的小嘍囉。那位從美國請來的孫先生也未免太不稱職了,妳說是嗎?」
張毓珊詭異的表情令她微蹙起眉。「妳不是告訴我,他來過電話把唐德倫叫走了嗎?」
「我不這麼說,妳怎麼會乖乖跟我走呢?」張毓珊皮笑肉不笑地道,走向敞開的陽台前,俯望著十樓底下的中庭花園。「如果不小心從這兒跌下去,應該是必死無疑吧?」
她嘴角陰惻惻的冷笑令路珈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如果妳有懼高症,最好別站在那兒。」她輕快地道。
「妳以為那個打電話的人放棄了嗎?錯!她只是改變了方法。」張毓珊轉身直盯住她,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開口,「無論如何,妳都得付出代價!」
路珈舞頓時寒毛直豎,手上的咖啡杯鏗鏘落地。她認得這個聲音!她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這個駭人的嗓音。
「是妳!」她瞪視著張毓珊,聲音粗啞地道:「那些恐嚇電話,是妳打的?」
「當然。」張毓珊輕笑一聲,神情仍然極盡悠哉。「我還以為妳早就知道了,沒想到妳居然一點警覺性都沒有。該說妳太笨了呢,還是說我的演技太高明了?」
不知何時,張毓珊手裡已經多出一把亮晃晃的刀子。路珈舞屏住呼吸,手指不由得抓緊椅背。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想不顧一切地起身逃跑,但她克制住了。
不,她不能慌,如果她尖叫或歇斯底里,只會刺激張毓珊加速行動。她必須保持冷靜,幫自己爭取時間。
「這麼說來,那隻貓也是妳……」她吞嚥了一口,無法說完所有的話。
「當然。那隻貓死得很美,妳不覺得嗎?」張毓珊的聲音變得尖細沙啞,就像在電話裡一樣。「別擔心,牠才剛出生一個禮拜,而且我給牠打了麻醉藥,牠死的時候一點痛苦都沒有。」
「為什麼?」她的問話只是一聲低語。
「為什麼?」張毓珊的眼裡射出恨意。「因為妳害死了我弟弟。他叫張毓成,曾經是電視台的助理導播。不過我想妳已經忘了他,是不是?」
張毓成?路珈舞怔了一下。她想起來了,那個孤僻怪異的大男孩,從來不敢正眼看她,卻天天跟著她回家,在她的大廈前站崗一整夜,時間長達四個月。
為了引起她的注意,他半夜在大廈外叫她的名字,吵得所有的住戶不得安寧,刺破她的車輪胎害她無法出門上班,他甚至跪在車水馬龍的路上要她接受他的花,否則就要當眾人的面割頸自殺,種種瘋狂的行徑令她幾乎要求助於警方的保護。
「我記得他。」她謹慎地道,強迫自己保持鎮靜。「他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
「他非常愛慕妳。」張毓珊自顧自地接了下去,「他從小就是個害羞的孩子,從來不會大聲說話。直到妳出現之後,他滿腦子都是你,整個房間裡都貼滿了妳的照片,連天花板也一樣,妳知道嗎?」
整個房間都是她的照片?!路珈舞看著張毓珊充滿嫉意的眼神,只覺得遍體生寒,恐懼竄過脊柱。
「我也喜歡他。」她輕吸了口氣。「我像弟弟一樣的喜歡他,他也把我當成姊姊一般的崇拜,但是……」
「他愛妳,可是妳卻拒絕了他,害他傷透了心。」張毓珊猛地抬頭,目光怨毒地瞪著她。「妳為什麼不要他?因為他窮,是嗎?妳眼裡只有那些有錢有勢的富商和公子哥兒,其它人都看不上眼。妳認為他配不上妳,是不是?」
「毓珊……」路珈舞舔著乾燥的嘴唇,試著從繃緊的喉嚨裡發出聲音,「妳也知道我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根本沒有心情談戀愛。我和所有人都是朋友……」
「我愛他,妳知道嗎?」張毓珊似乎沒聽到她的話,仍舊自顧地喃喃自語,「從小我們就相依為命,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他。他原本也是愛著我的,但是見了妳之後,他整個心思都跟著妳轉,連瞧都不瞧我一眼。我原本想成全他,只要他快樂,我願意將他讓給妳,但是妳卻害死了他。妳這個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