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李馨
寒夫人和陸伯緩緩走出。
「雪兒不是我,我們的女兒有堅毅的意志,或許真的能給事情帶來轉機,別把她當和我一樣拖累了她的丈夫。」
「你沒有拖累了我……士裡看著妻子,驀然明白他們都甘願為彼此付出,付出自己的愛、擔憂、無怨和不悔。但為她們承擔一切並非最好的方式,女人若是愛一個男人,她要的是生死共隨,而不是丈夫將她安置在無風無雨的窩裡,讓丈夫獨自和外界險惡搏鬥。
夏蕙琴愛他,所以退讓,守著他築起的家,不過問也不插手他王國的恩怨。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傻?」
寒夫人露出夢幻般的笑顏,任由丈夫握緊她的手:「我們是夫妻。」
寒士裡柔腸百結,最後開口:「你們在準備拜堂時,他曾向我提起許多事,告訴我他怎麼成為孤兒,又被人收養,和兄弟一起長大,同甘苦共患難,又怎麼因馭火能力遭同族爭奪,以及誤入江湖的種種無可奈何,語調沒有一絲火氣怨埋,他說他胸無大志,羨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園生活,情願靠自己勞力賺取生活所需,所以離族時並未帶任何一塊寶石,跟著風流浪天涯,最後找到碧落鎮預備在此過完他剩下的三年生命,卻意外在此找到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夢。他問我是否願意讓他這麼窩囊的人做我女婿……他笑著說道。我不高興地橫了他一眼說『都已經是我女婿了還問這種蠢問題!』他聞言居然露出了一朵孩子氣的笑。」
牽著妻女坐下,他感慨地說下去:「這孩子外表看來嚇人,其實骨子裡心細敏感,他本來十分痛恨所有爭端搶奪,但雪兒卻教會他用寬宏的心眼面對一切,不再嗔恨,不再懷怨,自自然然地接受宿命的安排。」
織雪的心猛然一跳,這句自然接受安排是什麼意思?「爹,這和血魂劍有關嗎?」
「有!」寒士裡垂眼,不忍睹見女兒知情後的反應,「因為那族長之孫就是血魂劍的持有人。」
織雪的腦子裡轟地一聲化為空白。
他的兄弟辛寇就是欲殺他奪取族長之位的血魂劍者?
自自然然地面對安排,與辛寇一會?
在他的兄弟、他恩人的孫子面前,他會作些什麼選擇?奮力一搏抑或……閉眼就死?
「不,」織雪恍惚地念,「不……」
「雪兒!」
「小姐!」
三人駭然地及時扶著驟然跪倒的織雪,心焦如焚地喚,但她卻似掉了神魂般恍然不覺。
「大個兒,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不能啊!」
※※※
他就站在丘上,丘上的風一點也無法侵入他週遭狀似靜止的空氣。在背後的燎天劍因血魂劍而灼熱時,他就明瞭他已來到。
「兩年了,你終於肯現身了!」他的笑,別具儒生斯文之氣!但卻沒有久別重逢的欣喜。
看著他,這伴著他笑過,與他吃的一樣食物,受一樣教導,一同練武,一起長大的兄弟,烈宵的千言萬語噎在喉嚨,打住所有的回憶與感歎,兩方互視,竟久久不能成語。
「辛寇……」
「出劍!」他愣愣地發語,「我希望在今天徹底了結。」
「為什麼?」烈宵痛苦得逼出三個字,「為什麼?」
「這是宿命。」
「我不信,這是你的推托之詞,當年你不是這樣的!那個誓言征服血魂之吻的辛寇怎麼會變的這樣?」
他俊美的瞳孔冷厲無情,「從前的辛寇死了,現在的我是血魂教主,準備一統武林的血魂教主。仇烈霄,我不是來跟你敘舊,出劍!」
「你是我的兄弟。」仇烈霄的神情淡成漠然,「這點永遠不會改變。」
「少廢話,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做夢!」
辛寇目露凶光,欺身而近:「出劍!和我光明正大一戰!」
織雪……原諒我!
仇烈霄閉上眼放下戒備,任凌厲內力招下……
「出劍!仇烈霄,你這個懦夫,出劍!」辛寇狂吼,雙掌疏而爆燃狂焰結實地印在仇烈霄的胸膛。
他倒飛九尺之遠。鮮血被高高拋上雲霄,濺染聖潔的蒼宇。
「仇烈霄!」辛寇嘶吼,「為什麼不出劍?為什麼不和我一戰?仇烈霄,你別想用這種方式逃避!」
彈指撥出三道流星般的火焰封住仇烈霄身前一十三處命穴,辛寇掌影如飛快若千手,不住地拍他的血脈氣血,呼嘯的山風撕裂著他所有的意識與知覺。
「運功,仇烈霄,你如果想活下去就運功,匯聚我灌入真氣。」
模糊中,他睜眼,看見的是他奇怒交加的臉孔,恍惚中似又回到從前,自己為了救他反被流沙吞噬時,他的嘶喊也正是如此急切傷心,等他被人拉出流沙時早已氣息奄奄,那時也是他拼著一死硬將真氣灌入他體內以牽動他受創的脈息。
「不准你死,你我之間還有事沒完,你不準死!」
辛寇的臉,與那時重疊了。烈宵猛然明白其實彼此都沒有變,只是他仍不解,為什麼他矢口否認兄弟情誼的存在?為什麼?
「仇烈霄,你聽著,你要是敢死,我就殺了整個碧落鎮的人讓你死也難安!」
火,熊熊包裹著他們,燒的是解不開的結,也是說不出為什麼的狠。赤煞的詛咒,究竟要分出多少情願才肯甘休?
第九章
「雪兒,去歇會兒吧!這由娘來就夠了。」
「不,我不離開。除非他醒,否則就算是死我也會跟!」
「都說他已無生命之疑,你怎麼腦筋還轉不回來?」
「娘!」聲音哽咽,「對不起,女兒只是忘不了他剛被送回來的樣子,女兒害怕他就這麼不理我……都已經三天了,他怎麼還不醒來?」
「你爹剛才檢視過他氣脈運行的狀況,他恢復的速度出人意料你被胡思亂想,娘說沒事就沒事。把眼淚擦掉,別讓烈宵醒來看你哭腫的眼睛,男人不喜歡他的妻子掉眼淚的哦!」
織雪依言將淚拭去,儘管衣襟棉袖早已淚痕斑斑,她還是勉強忍下一腔酸苦。
「雪——織——雪——」
織雪驚跳起來衝到床邊:「大個兒你醒了?」
烈宵捨不得地巡視雙眸浮腫的妻子,勉強舉手貼住她的頰:「讓你擔心了。」
「不,不會……織雪不擔心……」她捧住他的手,萬般依戀,「只要你安好,織雪就……就……」
「別哭,是我不好……」他攬住她泫然欲泣的容顏,「我的織雪,別流淚啊!」
「我好擔心……你都沒有醒來,又是高熱又是出血……織雪好怕,好害怕。我叫你,你都沒有反應,臉色好白,氣息好弱,我不要你這樣,我不要!」
「對不起!」他的唇貼著她的額,她的眉,「對不起,我的織雪,不會這樣了,我保證不會了。」
「你瞞著我辛寇的事,又把我仍下不管,還想永遠離開我……我真的決定,要是你就這麼不睜眼,我就跟你到陰曹地府作夫妻!生生世世纏著你!」她咽淚控訴,「你被鎮民發現送回來的時候渾身都是血,我差點崩潰,看著你高燒不退,三番兩次出血,我都快瘋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去之前有沒有替我想過?有沒有替我想過?有沒有惦記我?你要是又什麼萬一,我會死的!」
「織雪……」
「哈!臭小子你終於醒了。」寒士裡捧著剛熬好的藥膏推門而入,「我就知道你沒這麼短命,感覺如何?」
「還好。」
「還好?胸前焦了兩塊肉叫還好?」寒士裡瞪眼,「幸虧你的真元盤固,內力能聚,不然早就見了西方佛祖啦!雪兒,你丈夫現在只有半條命,如果你再壓在他胸前用淚水淹他,他剩下的半條命就快沒了。」
「雪兒難受,你怎麼還刺激她?」
「在嫁給他的時候,她就該有覺悟面對今天的情況。」
織雪一凜,對,爹說的沒催。我不該哭的。」
用力擦掉氾濫的熱液,她感激地望了父母一眼。
「好啦!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士裡將藥塞給女兒,「上藥這種事還是由你來好了,被你鬧了三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總算能把你這煩人精交給你丈夫頭痛了。」
「爹!」出聲的是已調勻體內衝擊的烈宵,「謝謝你。」
士裡揮揮手,表示他的道謝是多餘的,偕同妻子離去,猶不忘順手上門。
門關上,沉澱了一室的寂寞。他壯碩的身子躺在床上使偌大的繡床顯得侷促擁擠起來,他裸著上身,厚實的胸膛上映著一雙焦黑的掌印,儘管如此,他仍是一襲不容侵犯的氣勢隨伺,即使是傷重在身,依然不滅一絲傲骨。
默默地,他沾起猶溫熱的藥膏塗在那掌印上,睫上淚珠還在,神態卻一掃之前的楚楚淒怨。
「疼嗎?」她竭力抑制顫抖,但瞥及那怵目驚心的掌印仍教她禁不住恐懼,差一點,她的丈夫差一點就喪命在這支掌印下!幸好老天眷顧護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