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顏依依
說不動她替貓改名,他只好動用到自己另外的名字。
她拿晶瑩大眼瞋他,「知道啦,虧你是個大總裁,度量這麼小,不過名字被借用而已,就動手捏人。這裡可是我家,我比你大你懂不懂?」
她稚氣的碎碎念,惹得他嘴角忍不住愈揚愈高。在公司裡,怎麼不見這小女人對比她大的他有多順服?然而說不上理由的,他就是覺得跟她在一起時,心情格外愉快。
修長手指一伸,這回他換捏上她柔嫩的臉頰。「妳的臉一直都這麼圓嗎?」
「信不信我用司奎爾砸你?」她作勢舉起懷中的貓。這個手癢亂捏人的人又說她臉圓了。
他禁不住笑開,「妳真的很可愛,圓圓臉……圓圓臉?!」
隨口的喚喊倏然拔高音階,席格使力眨眼看著易歡的俏臉,她也驚詫的怔望他的藍眸,完全意外又突然的,兩人腦中同時隨著「圓圓臉」三字,迅速翻動著久遠的記憶。
「我們曾見過面?」兩人同聲疑問。
氣氛登時又更加凝滯。
「妳以前住高雄?」
「你曾住過高雄?」
急促的問語又相疊落下。
然後,時間靜止了--
第五章
南台灣的氣溫總是偏高,縱使初夏未到,艷陽仍炙熱逼人得可以。
沒管此刻是週六課後輔導時間,司徒靖煩躁的往回家的方向走。這麼熱的天氣,他委實沒心情待在教室裡聽老師唸經,反正他請了假。
說來也許該歸功自己腦筋不錯,高一的功課他應付到目前,每科都是滿分,而且人又帥得常讓學校女生發出像殺豬般的尖叫,他們那個女導師,通常一口就批准他的假單,就算他的理由只是「想回家睡個覺」。
邊抹汗邊走著,他的視線裡忽落入一抹嬌小的身影,定睛一看,是個開心地追逐著一隻翩翩飛舞彩蝶的小女生。
不由自主的,他停下腳步。
這個小矮個兒還好嗎?在這種大熱天追著蝴蝶跑,還笑得那麼開心。
「妳在幹麼?」似乎想確定她腦袋到底有沒有問題,他就這麼走向她。
正追著粉蝶的易歡循聲轉過身,整個人不由得愣住。
藍色的眼睛耶!就像她最喜歡的天空顏色,那樣耀眼、那樣蔚藍!
司徒靖同樣怔愣。這個女生的臉好圓--很小巧的圓,搭配上削薄的短髮及細緻的五官,很可愛,也很漂亮。
「你的眼睛為什麼是藍色的?」先出聲的是易歡。
回過神來,司徒靖酷酷地說:「因為就是藍色的。」接著換他發問:「妳的臉為什麼這麼圓?」
「因為就是很圓。」她的回答和他一個樣。爸爸說她的臉一生下來就很圓,她也沒辦法。「你的眼睛也是一出生就這麼藍嗎?」
「不然妳以為我用彩色筆畫的?」這個穿著繡有六年甲班名牌白短衣的女生,頭腦好像沒壞,但是不怎麼聰明。
「呵呵呵……」她咯咯輕笑。要是用彩色筆能把眼睛塗成這麼漂亮的顏色,她也要畫。
司徒靖微微皺眉。這女生的腦袋說不定有瑕疵,否則怎會無緣無故在那兒傻笑一通?可是奇怪,她笑起來比其它女生還要好看。
「太陽這麼大,妳不覺得熱?」再問她幾個問題,確定她正不正常好了。
「熱呀,都流汗了。」說著,小手抹向汗濕的額際。
「那妳還追著蝴蝶跑?」她該不是天才的想「以熱制熱」吧。
「啊,對了,蝴蝶咧?」小腦袋頓時左轉右晃起來。
「在這裡。」他伸手指向停在他身旁一朵野花上的黃色蝴蝶,發現她找東西的本領有點遜。
「真的耶。」她咧嘴走近他一步。「能追著蝴蝶跑,我覺得很開心呀。走在路上可以發現很多有趣的東西,就算是一朵沒見過的小花,我都會停下來看很久哦,然後因為開心,就不會在意天氣熱不熱啦。」
因為心靜自然涼嗎?看著笑意始終輕揚的紅撲撲小圓臉,司徒靖忽然覺得暑意不那麼逼人了。
爾後,他們又好幾次不期而遇,司徒靖不是見她追著蝴蝶跑,就是蹲在路邊看花草,再不然就是踢小石子踢得不亦樂乎。
「圓圓臉」是他對她的稱呼,她則總是喊他「藍眼睛」。
然而有陣子,他一直沒在路上遇見她,直到放暑假的某一天--
「圓圓臉!」他驚喜的喊住迎面跑來的熟悉身影。
「藍眼睛?」易歡煞住腳步,不過隨即又要拔腿跑開。
司徒靖移身擋住她,「妳急著去哪兒?」
「我沒時間跟你說話啦。」她急呼呼地就想揮開擋路的他。
俊臉登時沉下,比她高大許多的身子硬是不讓路。「才一陣子不見,妳就變了個樣?」
「什麼啊,你走開,別擋我的路。」只想趕快回家見母親,她沒發覺他肅沉的臉色,一徑推著他。
「因為急著去和小男朋友約會是嗎?」特地在路上等她,卻得到她板臉相向,他一時口不擇言起來。
「你胡說什麼啊!」她氣得掄拳捶他胸膛。
「妳手上拿的是什麼?」他瞥見她另一隻小手裡握了東西。
「沒有啦。」小手倉卒的掩到身後,那是她要送給……啊!完了,時間快來不及了。「哎呀,你放手!」
他還是搶過她藏在手心的東西--一隻蜻蜓形狀的金色別緻胸針。
「男孩子送的?」這是頭一個竄入他腦裡的念頭。
「還給我。」無暇理會他,易歡只想搶回它。
如此心急、寶貝的表現,讓司徒靖解讀成事情正如自己所料;心底頓時湧上莫名的醋意,下一刻,他做出連自己都意外的舉動,隨手將那只胸針狠狠拋出去。
「啊!我的別針。」
沒料到他會這麼做,她驚叫的追著金色亮弧,然而刺眼的光點眨眼間便隱沒路旁的草叢中。
「不見了。」司徒靖有點得意自己解決了某個臭男生送她的禮物。
「你這個臭雞蛋!把我的東西還給我!」衝上前打他,她眼淚滴滴答答的掉。
見她哭得那樣傷心,他的心一揪,剛才的得意消失了,只想進草叢裡幫她找回那只胸針。但一想到那只胸針是別的男生送她的,也不知怎地,他心裡就是梗著疙瘩,無法舒坦。
「再叫送妳的那個人送妳一個不就得了。」於是他繃著臉說完,硬是逼自己壓下氾濫的內疚,轉身離開;心裡那句特地在這兒等她,想跟她說的「再見」,始終賭氣的沒有說出口。
而他身後,易歡哭到沒聲音罵他,心慌意亂的奔進長及她腰的草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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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止的時間,忽又緩緩流動。
望著眼前的素雅小臉,席格嘴角揚著懷念的笑。「難怪有時看著妳,總讓我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妳就是當年那個圓圓臉。」
十三年了吧?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見長大後的她。
「我們這是不是叫做冤家路窄?」他打趣的說,不得不佩服命運神奇的安排。
「誰跟你是冤家!」
她憤然的回答令他錯愕,吃驚的見她俏臉上迅速凝聚怒意。
「妳不是圓圓臉?」他問得懷疑。這張秀雅容顏明明和他記憶中的小圓臉重疊在一起,何況就算不是,她也沒必要生氣。
盯視他的水柔眸中,偏有火光閃動。「我們是仇家!聽清楚了,是仇家!」
「什麼意思?」他嗅到她口氣裡的煙硝味不尋常。
「我不想看見你,你滾!」
這突起的嘶吼嚇得在他懷中還有她懷裡的那兩隻小貓不約而同地跳落地面,往角落挨去。席格則怔住,因為她赫然出口的「滾」字及眼底隱隱浮現的痛苦流光。
「怎麼了,歡歡?」他直覺事情有異的扳過她肩頭,卻被她一把揮開。
「走開,你沒聽見我要你滾嗎?」
「妳總得讓我知道原因。」他仍站在她面前,執意弄懂她突來的異常。
思緒翻湧如潮,易歡無法自制的對他吼,「因為當年托你的福,害我連我母親最後一面都沒見到,這樣你明白了嗎?!」
最後一面?「我不懂妳的意思。」
「不懂你當年是怎麼攔我的路,還是不懂你是如何可惡的丟掉我的胸針?!」她激動得眼眶盈滿淚霧,「那只胸針是我要送給我媽的,結果因為你,我不但找不回它,還耽擱了我回去見我媽的時間……」
淚水滑落她姣好的臉蛋,她聲音跟著梗住。當年全是因為他,讓她連跟母親說最後一句話的機會都失去!
席格的心狠狠揪在一起。她聲淚俱下的指控徹底打擊著他,原來當年那只別針是她要送給她母親的。「對不起,我不知道--」
「別碰我!」她一掌拍開他為她拭淚的手。「就算你現在說上千遍萬遍的對不起,也換不回我媽、彌補不了我心底的遺憾。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如果早點認出他就是當年那個跟她結下深仇大怨的「藍眼睛」,她就能避得遠遠的,也不用像現在這樣毫無心理準備的被惹起滿心的愴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