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江曉嵐
「我不准你喝,我也是跟你說真的。」楚峰很正經八百地說。
「不准?你憑什麼不准?」雷菁訝異地看著他。
「我……我想楚峰在的話,他不會准你喝酒。」
「但是他現在不在了!」她拉高音量。
「他不在但我在啊!」楚峰指著自己。
「你以為你是誰?」
「我……我是楚峰的好朋友,你是楚峰的好朋友,所以我們兩個也算是好朋友。」他覺得自己好像在繞口令。
「你以為你在演算數學公式啊!」他的推理真好笑。「A推得B,B可以證得C,所以A也等於C?」
「我只是關心你。」他也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些荒謬。
「楚先生,多謝你的關心,但我並不領情,你跟楚峰熟是你們兩個的事,但是我們兩個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為什麼老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呢?就是這副臭脾氣,難怪除了楚峰以外你沒什麼好朋友,所以他一死,你才會覺得自己無依無靠,因為根本沒有人可以像他一樣安慰你。」他還沒死以前老叫她要改,但是她總是把他的話當耳邊風,現在他死了,她沒辦法適應,等他再四天回去後,看她一個人怎麼辦?
「我這副臭脾氣是楚峰慣出來的!」她大叫。
「我……的好朋友慣出來的?」還好,他差一點又要說他自己了。
「對!我爸媽說我小時候的脾氣還沒這麼壞,就是上初中以後碰到楚峰才變壞,誰叫他那個笨蛋,我說什麼他就做什麼,我做什麼他就陪在我身邊,即使我犯錯,他也是笑著數落我,幫我收拾爛攤子,他就是這樣才把我寵壞的!」天吶!她好想他!好想他!
她是他的初戀,也是惟一的愛戀,他好想這樣大聲的告訴她,所以他包容她的一切,好的壞的,優點缺點,他全部都愛,但是這些話在生前他都沒勇氣說出口,更何況他現在已經死了!
「好,那我現在代他向你說聲對不起,很抱歉他把你慣成這副臭脾氣,現在他死了,請你改過來,因為寵你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你在說什麼鬼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脾氣哪有可能說改就改?」她嗤之以鼻地說。「而且,你憑什麼代楚峰道歉?真要說對不起,就叫楚峰自己來說。」
現在的確是楚峰親口跟她道歉啊!只是她不知道而已,而且說了她也不信。
「你不改的話,接下來的日子你要怎麼過?」他真是替她擔心。
「就這樣過。」她有些賭氣地說。「反正他都不管我,自己一個人先走了!」
「你……我總是拿你沒辦法。」他歎氣。
「……你為什麼每次聽你說話都好像你認識我很久的樣子?」她不明白。
「我們是認識很久了。」他低聲地說。
「你說什麼?我以前根本沒見過你。」
「我……是透過跟楚峰的通信,他常跟我提起你,所以我等於間接認識你。」他盡量編一個聽起來較合理的理由。
「是嗎?他常跟你提起我?」雷菁總算感到一陣窩心。
「嗯!」
「他都聊我們什麼?」她很好奇。
「很多,你的一切我全知道。」
「難怪,我覺得你女子像楚峰,雖然你長得跟他一點都不像,但是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會令我想起楚峰……」雷菁出神地凝視他。
楚峰被她盯得不自在,他再次發動車子。
雷菁失神地望著他,心跳一陣加速。
「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他想起一個他們從前去過的地方。
他的話帶回她出竅的心魂,雷菁以手觸碰自己溫度微揚的臉頰,心裡責怪自己的失態。
★★★
和平島
「他一定跟你說過這個地方。」雷菁望著滾滾浪潮,她的心也跟著墜人回憶的海潮裡波濤起伏。
「要升大四的暑假時,你們一起來玩,也在這裡堅定去美國留學深造的志向。」
他怎麼可能忘記?他原來是想去英國,但是為了追隨她,他放棄了。
「你好像真的知道我跟楚峰很多事情,可見他真的很重視你。」她坐在矗立於岸邊的巨岩上,眼神望向海平線。
楚峰坐在她身旁,笑道:「所以你大可以像相信楚峰一樣的相信我,我……其實在跟他通信時,他常聊到你,心裡也早已把你當成好朋友。」
「那不一樣,我怎麼可能像相信楚峰一樣的相信你?這世界上只有一個楚峰,他是我最信賴的人,但是他已經從我身邊消失了。」
「你太固執了!」他早該瞭解這一點,但是為她好,他還是希望她不要太惦記著他這個已經變成一團灰的人。
「不知道楚峰現在在哪裡?」望著海面上隱約像漁船的小點,她面無表情地問道。
我就在你身邊!但是,他說不出口。
「在天上看著你。」他只能這麼說。
她轉頭看向他,「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楚峰笑了笑。
「也許他不能上天堂,他正在地獄受苦。」
「哇!你的心好狠,他是你的好朋友,你不希望他上天堂,反而希望他下地獄?」他故意打趣,但是內心一陣微微的刺痛。
「誰知道到底有沒有天堂跟地獄,也許早在他沒有心跳那一瞬間,他就已經煙消雲散。」眼前的茫茫大海,給她虛無縹緲的感覺,人就像火花,燃燒殆盡後何去何從?
「有!有天堂跟地獄!」他很用力地點點頭。
「呵!」雷菁——笑。「楚望恆,你看起來不像是個會相信這種靈冥玄思的人。」
因為他到過天堂,也見過地獄的使者,他當然是深信不疑,可是他若是把實情告訴人們,那一定會被笑有神經病。
「至少給自己一個可供信服的信念,總比茫然無知的好。」
「有道理!」她笑著點點頭,眼神凝視在他臉上。
他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因為從前雷菁從不曾這樣看他。
「楚望恆,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很疑惑,也很好奇。
「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完了!他又要開始編謊話,他這樣常說謊會不會被天堂除名?
「你知道我很多事情,但是我對你卻一點也不瞭解,這令我覺得很不公平。」心裡有一股慾望,她想知道有關於他的事情。
「我說過我也是個記者。」
「這只是你的職業。」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這麼深信不疑,好像他說的話冥冥之中就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你從哪裡來?你的過去?這些我都不知道。」
「你知道那麼多幹嘛?反正我只來七天,七天一到我就會走,把我當個萍水相逢的過客,我是個不值得你重視的人。」還是忘了他比較好,他又不能久待,讓她記憶深刻只會害了她。
「你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幹嘛這樣貶低自己?而且以後你想來T省再來,說得好像你只能活七天而已……」說著說著,她愀然變色,「你是不是患了什麼絕症只能活七天?」
「我……」他到底要怎麼編謊?
「真的被我猜對了?」雷菁把臉湊近他。
「呃……」看著她的臉,他有一親芳澤的衝動。
「好了!你什麼都別說了!我知道了!」她的心突感一陣刺痛。
「你知道什麼?」他好像什麼謊都還沒編啊!
「老天爺是怎麼一回事?他為什麼老是要奪走年輕又有希望的生命?從我坐上主播台以來,我播報過太多這些充滿未來卻早天的生命,而那些早該下地獄的人,卻還是在這個世界上為患不已,老天爺到底有沒有眼睛,他怎麼這麼無知殘忍?」雷菁憤慨地說。
「你別亂說!」楚峰不安地望向天空,嘴裡碎碎念著。?老天爺,你別跟她計較,她什麼都不知道才會出言冒犯,她不是有心的,你別怪她!」』
「喂!你在說什麼啊?沒想到你那麼迷信。」她搖搖他的手臂。
他不是迷信,他就是曾親身經歷,才堅信有神的存在。
「我知道了,對不起,因為你就快……」雷菁突然很抱歉地說。「所以你會變得迷信,這是人之常情。」
「不是這樣的,我……」哎!他懶得解釋,因為解釋也沒人相信,她喜歡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其實她說的山沒錯,他來七天就走,不就像身染絕症的病人嗎?
「生死無常。」她搖搖頭。「這樣人生還有什麼值得人去執著、去努力、去爭取呢?如果一切無常,那人是為了什麼活在世上?」楚峰的死,讓她對生命感到茫然。
「我覺得是為了無悔。」他真心疼她,她原本對人生充滿希望和進取心,沒想到他的死竟帶給她這麼大的打擊。
「無悔?」
「人生很短暫,也很虛幻,它是很無常沒錯,但是如何在這無常之中,泰然處之、安然自得,這就得憑人類靈魂思想的智能了,努力讓一切變得無悔,我想這就是人生存的目的。」
「你無悔嗎?」她問他。
楚峰搖搖頭。